勿用置疑，李凌威就是那坨被他捡到的金子，实在是时乖命蹇，点背不能怪社会由此可见，和尚和道士果然惹不起，李凌威就是一个典型的惹到他们的下场。
阳光很舒服，唐朝的空气比前世不知好了多少倍，李凌威和孙思邈慢慢走在乡间的田埂上，清新自然的空气里，飘散着一丝淡淡的人间烟火气。
这么好的天气，实在应该坐在院子里，泡上一壶茶，捧着一本书，舒舒服服地享受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和煦阳光，而不是跟一个快飞升的老头扯一些无聊至极的闲话。
然而，孙思邈似乎很认真，未将二人之间的话题当成闲聊，李凌威每回答一句，孙思邈总要沉默片刻，嘴唇喃喃蠕动，好像将他的每句话背下来似的。
“‘细胞’此物……贫道闻所未闻，呵呵，小伙子，莫非你故意捏造出来诳骗贫道的？”孙思邈捋着飘逸的白须，笑得仙气缭绕道。
“小子确实在胡说八道，老神仙莫往心里去，村西头还有两户人家要种牛痘，老神仙，他们需要你。”
李凌威的目光充满了哀求，哀求老神仙放过他，干什么都好。
类似把他支远赶走的明示暗示，李凌威大概说了七八次，每次都被老神仙轻松推回来，很神奇，唐朝可能已经有了太极拳。
果然，孙思邈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说：“无妨无妨，太医署在葛家庄派驻了四位大夫，种牛痘这么简单的事，用不着贫道亲自出手。”
伸出仙腿，老神仙不轻不重踹了李凌威一脚道：
“问你怎么不答话？小小年纪没个礼数，不是敷衍以对便是揣着把贫道赶跑的心思，肚里装着济世苍生的好货就赶紧全拿出来，今生修好功德，下世投个好胎，藏着掖着怎么对得起你的学问？”
见老神仙脸色有些不善，李凌威叹了口气，瓮声瓮气道：“‘细胞’是个很微观的东西，‘微观’懂吗？刺破手指，挤一滴血出来，肉眼是瞧不出究竟的，但若用显微镜放大百倍千倍‘显微镜’您也不懂吧？老神仙，我们真的有代沟，总之，人体是个很玄妙的机体，哪怕是一滴血，里面都含有各种元素，红细胞，血红蛋白，血小板等等，人的身体有了什么病变，只从一滴血里便能现许多端倪。”
孙思邈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小娃娃，你说得太玄，从未见过的东西，贫道不敢下定论，不过你说的道理贫道倒是略有所悟，佛家曾言‘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其道理应该类似于你说的‘微观’，是我们肉眼所见不到的另一个玄妙境地，小娃娃，贫道说得对否？”
李凌威忍不住赞叹，多么清醒的老头啊，八十岁了，还能把“微观”理解得如此透彻，这个年纪的人不是应该目光呆滞坐在天井边晒太阳，边晒边流口水傻笑吗？
“老神仙大彻大悟，飞升仙界指日可待。”
李凌威一记马屁送上，说完顿觉失言，这话仔细品位一番，貌似不是什么好话。
谁知孙思邈却颇为受用，道士就吃这一套，闻言轻快地捋着长须，目光望向天空，满是皱纹的嘴角勾出一抹期待的微笑：“贫道应该会有那么一天的，贫道想，日子大概不远了。”
李凌威暗暗撇嘴，按史实算的话，老神仙离飞升仙界还远着呢，传说他活了一百零二岁，也就是说，他起码还能活二十多年。
李凌威严重怀疑历史上的孙思邈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天上的真神仙见此人长寿得太离谱，于是派托塔李天王把他当妖孽收了，老头儿飞升后其实是住在塔里面的。
“这场瘟灾死了八百多人，造孽啊！”孙思邈感叹完，神情沉重，郁郁叹息。
随即抬起头盯着李凌威，很认真地道：“多亏有了你，才能把瘟灾控制在葛家庄内，太医署已在关中全力推行你的接种牛痘法，想必从此以后，我大唐子民永不再受天花荼毒，小娃娃，你积了大德了。”
“小子顺手为之，不敢贪天之功。”李凌威表现得很谦虚，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自己损失的利益。
是的，利益，救命时没想那么多，救完了人命，大家都活下来了，李凌威便忍不住想算算帐，若是这年代有保护知识产权的概念的话，自己明的接种牛痘法绝对是个大项目，投资小，风险小，回报率高，关中几百万人口，每个人都要种牛痘，若是每人付他十文钱，那就是几万贯，此生足够做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翁了。
想到这里，李凌威顿觉黯然神伤。
冲动了啊，应该先收钱的，一时兴起的善良念头，几万贯就这么飞了，现在回过神再去找朝廷要吧，松州刺史很有可能把他踹进大牢里，让他冷静冷静，最初崇拜千年偶像的劲头过了以后，李凌威就不大愿意跟孙思邈待在一起了。
老头儿很烦人，喜欢提问题，问题一个接一个，而且越问越深，村里相处才三天，老头儿已开始涉及细胞和生物工程领域，再多跟他相处两日，克隆技术恐怕得提上日程了。
问问题的人糊里糊涂不明所以，回答问题的人更是一知半解不懂装懂，二人之间暂时达到了一种很诡异的揣着糊涂装明白的微妙平衡，老少皆大欢喜。
相比之下，与小天老爹李贵相处就舒服多了，老爹的沉默寡言让李凌威很轻松，偶尔也有点小危险，比如闷不出声的老爹冷不丁冒出一个小问题，答案若令他不满意的话，那根神奇的藤条就会被祭出来，然后满院子追杀小天，李凌威也看得开心。
跟和蔼可亲的老神仙相处不自在，跟粗鲁没素质的老爹相处却甘之若素，李凌威怀疑自己的贱道可能更精进了。
小天父子二人一人一个大碗，蹲在门槛外吃面，分量很足，但碗里的内容不大一样，李贵碗里飘着两根枯黄蔫的野菜，而小天的碗里却能找到两块肥肥的山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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