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是薄情寡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是身不由己啊……
1995年春，贫困潦倒的赵家村，微风吹的大塘水面涟涟，开春的嫩柳枝丫才新。
大塘埂上二十出头的赵儒民，岁月还没有在他的脸上雕刻伤痕。
麻花辫的女子目光如水望着即将北漂打工的赵儒民，柔嫩的手指折过抽芽的柳枝放在赵儒民的手心。
什么话也没说。
那时的赵儒民满腔热血，胸怀大志，而赵家村太小太小，要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出生的儿子幸福希望渺茫，只有跳出一成不变的环境才能大展心中宏图。
女人不善表达自己的心意，只是送了自己一根柳枝，想来她也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出去闯荡一番，衣锦还乡带她和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的。
只是世事难料，北漂的心酸坎坷几度令赵儒民自我质疑，睡天桥，搬砖，白水面条吃了三个月的日子，用积蓄创业被骗……北漂的头三年，黑暗，潮湿，绝望的阴影至今还刻骨铭心。
……
赵儒民脑海里的回忆碎片随着张言讲述的故事零星亮起。
张言讲完这个“抛妻弃子”的男人的故事，看着怔住陷入回忆，身子轻微颤抖的赵董，心中哀叹一声，已经90%确认这位就是赵小军离家15年的亲生父亲了。
赵小军家的事，姜红也曾听小军说过，此时她也听出张言口中说的故事，再看神情恍惚的赵董，姜红有种恍然大悟感，眼神希翼，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却知道现在不合时机。
便和张言一同沉默着。
好半晌。
赵儒民动了动右手……想要握住面前的茶杯，顿了顿又停住，眼神愧疚又担忧，嗓音低沉沙哑，像是凝固的血液堵在咽喉。
“小军……他恨我吗……恨那个15年不曾联系过他们母子的薄情男人吗。”
“赵叔叔，小军怎么可能会恨你，他一直盼着你有回去的一天，能一家团聚呢，让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有父亲的小孩。”
姜红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感，想到那个憨厚强大的大男孩曾在深夜吐纳埋藏在心中深处的柔情，期盼着能团聚。
“呵……是吗。”赵儒民看了看身边激动的姜红，最后又把目光放在张言身上。
张言并没顺着姜红的意思回答，只是幽幽叹道：“一个人能有多少个15年，还是在最需要你的时候的15年，恨不恨，我和姜红又不是小军本人，这个问题，需要赵叔叔您自己去问啊。”
没想到张言会这么回答，赵儒民愣住了，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心思恍惚。
“是啊，要我自己去问啊。”赵儒民终于端起了那杯热茶，只是手不稳，茶水洒了不少。好在递到了嘴边。
“赵叔叔。”姜红连忙用纸巾帮赵儒民擦拭洒落在衣衫上的茶水。
“我没事，没事，只是有些激动……
其实我半年前回赵家村找过他们母子俩，只是他们已经离开了，我因为公司的事不得不回来。”
半年前？张言眉头微蹙，脑子里有个片段如闪电般隐现。
“赵叔叔半年前可是做的一辆黑色宾利回的赵家村？”桑夏出现宾利，还是京都车牌号，对此张言还是印象比较深刻。
“你怎么知道？”赵儒民好奇的问道。
“半年前我和小军曾在桑夏大圆盘路口见过一辆黑色宾利，当时小军看到黑色宾利和车上的人还有种莫名熟悉感，看来就是您了。”
经张言这么一提醒，赵儒民也回想起当时司机小王跟自己说过，有两个学生在自己车前呆愣过，当时小王还说可能是碰瓷的……没想到是自己15年来离他最近的一次。
怅然若失的失落感在赵儒民心中弥漫，仿佛老天故意作弄自己一般。
“小军的母亲，可是她身体还好吗？”梳理了下自己的情绪，赵儒民继续问道。
这一晚，赵儒民问了张言和姜红很多很多关于赵小军和可是的事，大到情感之事小到生活吃饭琐事。
张言不厌其烦的一一作答，同时张言心中大定，也为赵小军感到高兴，他的父亲一直都还是惦记着他们的。
一直聊到凌晨三点，姜红受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着意犹未尽的赵儒民，张言出声打断赵儒民还想问的意图。
“我说千万句还是没您亲自问他们一句来的真实的多。”
赵儒民张了张嘴，在张言指了指熟睡的姜红丫头，便无奈的点了点头。
张言笑了笑，“赵叔叔，您现在企业里应该正遇到危机吧，您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两年时间，您先解决企业危机，两年后小军高考结束，到时候我把小军和可是阿姨带到您面前，您看怎样？”
赵儒民瞳孔微缩，企业里的危机除了自己忠实的下属，连姜红他都没说过，张言怎么知道的。
“之前说的跟您谈生意可不是说说而已，不过现在还没到时机。”张言脑细胞飞速消耗，回想后世新闻报告上京都龙头企业玖月分家走下商业神坛的细节。
顿了顿，眼神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盯着赵儒民。
“如果有一天，连你董事的位置都岌岌可危时，务必联系我。”
这一刻，赵儒民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16岁的孩子灵魂，而是一个历经人生百态看穿自己的沧桑灵魂。
鬼使神差的，面对张言凌厉的眼神，赵儒民竟然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张言忽然也觉得自己刚刚的状态好像不对，连自己都懵了，不过看赵儒民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不管了……
将姜红送回住处，在赵儒民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张言问了句。
“有没有什么张言跟小军和可是阿姨说的？”
赵儒民点了支烟，烟火明灭间，赵儒民说了自己当时决定北漂分别的场景。
“当时她要是不忍心让我离开，我应该会留下的，帮我问问，当时她真的希望我北漂，换来更美好的生活，她当时是不是也对蜗居在农村的生活心有芥蒂的呢。”
张言眼神古怪的看着赵儒民，唇角动了动，眼中有种异样的同情，最后还是说道。
“您知道可是阿姨为什么折柳枝送你吗？
柳……留……。”
不再看赵儒民脸上五味杂陈的表情，张言扼叹可是阿姨当时是怎样的玲珑心思，又是怎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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