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季逢春兜里揣着沉甸甸的六两制式白银，怀里抱着刚从竹叶坊里取出来的文樱树，从马车上走下，回到了齐云楼前。
工造司里的薪酬是日结的，一手交符，一手交货，算是很有良心了。
在走到楼门口的时候，季逢春猛地抬起头，发现匾额旁忽地挂起了两个纯白色的灯笼。
——白丧？是有人非正常死亡了？
季逢春瞳孔一缩，一下子便联想到工造司里的巫部长刚和他说的话。
他走进楼内后便放慢脚步，侧耳倾听着可能的情报。齐云楼的巷道两侧聚了不少人，都在三三两两的说着闲话，话题多多少少也与那丧事有关。
只见一个正在择菜的阿姨正坐着说道：“......可怕呀，我听说是个还年轻的小伙子，就那么被鸟妖给啄死了。”
她身旁左侧的姨婆则作出惊吓的表情：“那些个鸟妖不是都被青竹坊的蛇妖娘娘射死了吗？这是又卷土重来了？”
“什么呀，说了不是鸟妖。”她右侧的大妈摆了摆手，“是被劫掠鼠妖给害死了。他是想出去找鸟妖，然后遇上鼠妖，死了。不是被鸟妖啄死的。”
“毛病，出去找鸟妖干嘛？”
“这我就不知道了，最近倒真是很多人想去找一只什么鸟妖呢......”
季逢春的耳朵不由得动了下。
找鸟妖，不会是在找他这只冒牌鸟妖吧？
齐云楼，果然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季逢春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些后怕，看来梁玉火的建议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他走回家中，见到奶奶正坐在门外，颇为担忧的看着楼下。
奶奶看到他，脸上露出了颇为担心的表情：“噢哟，今天死了个你们竹叶坊的人，好可怕耶，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的。”
“竹叶坊的人？”季逢春一下子便愣住了。
他立刻想起来，有个人他已经两天没看到过了：“王侠石？九品工匠王侠石？今天死的人是他？”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奶奶脸上露出了有些不忍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今天下午他的尸首就被人拖了回来。那身子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全都是被老鼠啃过的痕迹。”
“啧啧，奶奶想起来都吃不下饭了。春儿你自己去屋里吃吧，菜我是烧好了。对了，你手上抱着的这盒子是个什么东西？”
“是棵小果树。”季逢春已是没心情吃饭了，他将文樱树放回房间后，便快步跑向了楼下的祠堂方向：“我去看看王侠石家里人去。”
......
祠堂门口，表情哀伤的季灵铃叫住了季逢春：“逢春哥，你也是来看王侠石的？”
“是，我刚知道他的事。”季逢春喘了几口气。他听到隐约的哭声从祠堂里传出，不由得侧头往里看去。
祠堂内侧经年关闭的木门此时已是打开着，哭声便是从其中传来的。零星几个来奔丧的人，正大步走入祠堂中。
“你去里面看过了？”
“嗯，他妈妈哭得很伤心呢。”季灵铃叹了口气，拉住季逢春，“你别进去了。我们季家人不是很受欢迎。”
“这是为何？”季逢春有些疑惑。
季灵铃看了周遭一眼，眉头紧锁着将他拉至远方的廊道下，轻声说道：“是鹤仙的事。”
“王侠石是在寻找鹤仙的时候死的，他娘便认为，是我们传出去的消息害死了他。”
“可是......大爷爷都严令禁止我们传递消息出去了，哪有人敢违逆大爷爷的话呢。”季灵铃坐在廊道下的长椅上，表情颇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鹤仙的消息到底是谁泄露的，总之我进去后被指着鼻子骂了出来。现在谁心里都不好受，逢春哥你就别去了。”
“喔。”季逢春转身坐在她旁边，表情有些恍惚。
虽然王侠石和他相识不过两三天，但好歹算是请他吃了一顿饭，他们之间，姑且算是朋友吧。
王侠石胆小吗？有一点的。王侠石仗义吗？也还算是大方。王侠石贪婪吗？估计有些。
但是他的这些缺点都不过分，起码在季逢春眼里远还没到讨人厌的地步。正是这些胆小、大方、贪婪聚合在一起，才构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多少让他有些震惊。
——更何况，这事情竟和他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人坐在一块，分享着各自的情绪，缅怀了一下王侠石之后，季逢春问出了一个他更为关心的问题：“话说，那鼠妖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嗯，知道。这事闹得也挺大的。”季灵铃点点头，“齐云楼里已经有人在召集人手，说是明日准备在云水县周边展开捕鼠行动来着。”
“王侠石不是被一只鼠妖杀害的，他的尸首......”季灵铃说到这两个字时卡壳了下，咽了下口水后才继续说道，“他的身体受损很严重。估计是被很多只鼠妖袭击了。”
“而且我听说王侠石在弓道上的造诣还是挺高的，三两只九品鼠妖，未必能害了他的命。所以，云水县附近潜藏的鼠妖，恐怕比想象中还多。”
季逢春叹了口气：“在家里见到一只老鼠，便说明老鼠已经快泛滥成灾了。其实那天我们在路上遇到鼠妖袭击的时候，就该打起精神来了。”
“谁又能想得到这么远的事呢。”季灵铃表情哀恸，“鸟妖的事情，分散了大家太多的注意力。我们注意力都集中在天上，自然便会忽视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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