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微扬起嘴角，朝驸马一阵假笑。
手中暗暗地捏紧了书信。
她从前没发现，驸马这个人，私下底还挺贱的哈……
“信都看过了？”萧湛收起玩笑脸，敛眉低眸，抚开宽袍的下摆，怡然地坐到了湘儿的身边。
这贵妃榻原本舒适宽敞得很，但多了一个人坐就显得紧巴又局限，湘儿心里慌张，拢紧了裙摆，下意识地靠窗口挪了挪。
“是，有劳驸马专程到绸缎庄里跑了一趟，又叫人送回了书信，华阳现已将绸缎庄的基本情况了解清楚了。”
“那公主对绸缎庄的生意有何见解？”
他竟然没有提有关于平上去入注音的事儿。
湘儿眼前一亮，心中窃喜，接过了柳杏由窗口递过来的团扇，转了转黑眼珠轻声地说：“绸缎庄连年亏损入不敷出，面临的问题很多，只可惜华阳素居深宫，实在不知该从何下手。”
“公主太谦虚了。”
“只能盼驸马高见。”湘儿假意迎合，脸蛋上的笑容都快笑僵了。
萧湛冷然哂笑，对她的曲意奉迎也浑然不在乎。这世道扮猪吃老虎的女人，他早已见识了太多了。只可惜他萧湛并不是个轻诺寡言之人，否则就单凭湘儿的这番说辞足以让他拂袖离去，自此便两不相干了。
“下官在做生意方面也并不是十分的精通，既然重整绸缎庄是出于公主的意愿，理应要先听听公主的见解。”
湘儿抿唇，心想着糊弄不过去，又纠结自己一直以来伪装公主的那套文雅用词在谈生意方面都用不太着，只好用相对通俗简单的话来回答。
“我觉得，这绸缎庄如果想赚钱，必须要先进些能卖给普通百姓的布料，绝对不能再可着公主一个人用，反正我一年四季就几套衣裳，也用不着要那么大的一个铺子专为我开。”
萧湛眼前一亮，客气地拱手朝她拜了一拜：“公主竟能有如此胸襟，以身作则，推崇节俭，那绸缎庄亏损的问题就好办多了。”
湘儿默了一瞬，她可没有什么胸襟，本来那以前奢靡成性挥霍无度的日子就也不是她过的呀。
她由鬼重生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闲住在公主府里整日好吃好喝，冷了衣服穿，渴了有茶水喝，每逢天气不好时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落脚，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她哪还敢要求那么多。她穷过，穷得刻骨铭心，故而始终不敢忘了自己上一世的种种遭遇，对于湘儿来说，节俭些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我可不敢邀功，驸马比我聪明能干，这么简单的道理，肯定也早就都想到了。”
萧湛淡淡地漾出些微笑：“做生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必须要懂得开源节流，双管齐下，才会有事半功倍的效益。公主以身作则，准备让绸缎庄卖布料给百姓，这就是开源，扩大了绸缎庄潜在的客户数量。接下来就是让绸缎庄重新开张，做些让利或买一送一的促销活动，让潜在的客户变成实质性客户。同时，下官还打算暂时把江南一带的供货商换成京都附近的供货商，缩减运费，节约成本。”
他一席话说的很简单，轻飘飘的，一笔带过。
但湘儿听得出，他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可行性很强，他像是个过来人一样，所说的每一个过程都绝非是未做过生意的人那种纸上谈兵。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地说：“华阳真糊涂了，没想到驸马不仅会打仗，还是做过生意的呢。”
“下官年幼时家贫，曾在一间老字号米铺当过两年的学徒。”同是经商，各行各业的生存之道也不过是大同小异。
湘儿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只不过她记得萧湛是十一岁参军，那他竟然是能在那么早就可以从米铺里面学出门道了？
萧湛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没有人很清楚他的底细。湘儿前两日也曾碰巧旁敲侧击地问过周福，周福也就说驸马是白手起家，年少时便参军随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战功赫赫，直到凭功绩走到了今天。至于他究竟是哪里人，什么出身，家里有无兄弟姐妹父母祖父母，府里人一概不知，想必在京都也鲜少会有人清楚。
明明他是个活人，她是个死人，反倒是他这个活人的秘密更多些。
只不过就算他防备得再隐秘，按照律例，应该也还是会在当官之前给户部递交自己的来历和家世的。湘儿眼珠子一转，忽地精明小算盘打起来，她要不要改日去户部那里调查一下萧湛，若是能有幸查到什么秘密也能做个把柄，它日穷途末路，或许也能换自己一条生路。
萧湛不动声色，安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用眼角轻瞥着湘儿那一闪一闪的眼神。
这个公主，看起来乖巧听话。
但背地里的言行举止又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奇怪的很。
他歪头看她，双拳藏匿于宽大的袍袖之下，用指腹用力地按了按各个指头的关节，一根根骨节清晰且修长的手指被他按得吱嘎吱嘎响。“公主还没说下官的主意如何？”
“很好，很好的呀。”湘儿嘻嘻地笑了，抬起头：“就照驸马说的去办吧，我会传口信到绸缎庄，让掌柜的都听驸马的吩咐。”
“口信不正式，还是该写份书信有凭有据。”
说着，萧湛到外间的书桌上挥毫泼墨，匆匆几笔，写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指尖握着狼毫笔，另一手提着袖摆，笔力大气遒劲，字迹飘逸工整，只不过用词复杂了些，湘儿看不懂，只觉得这字龙飞凤舞，还挺好看的。
“公主，还请落个名字。”
湘儿并不会写华阳公主的名字。
她尴尬地笑笑，想了想说：“麻烦驸马转过去一下。”
萧湛心道奇怪，但也依着她照做，不多时，便听到身后纸张窸窸窣窣，他侧头看去，便看到湘儿刚咬破了手指，在他的信笺落款处印了枚血红的指印。
萧湛心道好笑。
“行，指印也是一样。”他笑着摇头，将信纸收好。
湘儿的指腹好疼，她难得这么下狠心，现下正疼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眼看着驸马要走，她眼波微动，想了想叫住了他。
萧湛微怔。
“公主还有事？”
她红唇微动：“多谢。”
若是她它日能成功用这笔钱逃离京都，她一定会用后半辈子感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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