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湘儿面对着妆奁里的铜镜发呆。
虽然说柯进贤只是用看似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但他那时的神情并不像作假，她脑海中一直萦绕着临走前柯进贤的那番话，绰约间回不过神。她手指甲渐渐地掐紧了掌心，印出一点点浅白色月牙形的痕迹。
他该不会……真的对她有心吧……
只不过有心也是空欢喜，毕竟她从这一世刚重生时就已经嫁给了萧湛，萧湛注定会做华阳公主的驸马是任何人都无法左右的事实。而且柯进贤自己也说了，他不可能委曲求全做面首的，湘儿也不想，她不想把局面搞得太复杂，更何况萧湛身上的真龙之气还未散，五年的日子还长，虽说萧湛已经口头答应过自己不会杀掉她，也不会站到她的对立面，但诺言又岂会坚固如磐石？万一他哪一天突然兴起又想要做皇帝，即便他不杀湘儿，那柯进贤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千古以来，哪个皇帝会愿意自己的女人与其他男子有染？
湘儿抿着浅粉色的樱唇，贝齿轻轻地在唇瓣上咬出了一点点浅白色的牙印。从今日起她就一定要离柯进贤远远的，以免再害了他连累到他。
萧湛打进门起就看见湘儿她一直坐在妆奁前心事重重的，他挽起袖口，低下头忙着拆左臂上的纱布，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湘儿一愣，回过头，这才发现萧湛回来了。
“吃过晚饭了吗？我给你留了饭菜。”她快速地从圆凳上站了起来。
萧湛不假思索地回答：“吃过了。”
湘儿抿了抿嘴角，呆站了一会儿。
她不说话，就是有心事。
萧湛细眼打量着她，眼波微动，微顿，低下头，将刚拆下来的纱布放到一边儿说：“但也可以再吃点。”
湘儿笑着点头：“那我叫柳杏和春蕊端进来。”
她步伐很轻快，飘逸宽大的裙摆在门口处旋出了一个弧形。
自打她上一次知道自己的伙食与军中其他人不一样后，湘儿在三餐上就格外留心，总时不时观察着旁的人都吃些什么，自己又吃些什么，她也知道萧湛他一直都吃的很糙，身边也没个人帮他打点，湘儿也理解，毕竟身为军中将领怎么好带头在军营里开小灶呢，但是理解归理解心疼也真心疼，所以她早就决定，并不能眼看着任由他就这么继续地糙下去。
“喏，不是剩的，都是我特意留的。”
湘儿坐在桌边帮萧湛盛饭，萧湛看了看这一桌子的鸡鸭鱼肉。
挑眉道：“够丰盛的。公主就这么给我开小灶？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反正我是坏公主嘛，举国上下的百姓也都说我这个皇帝的女儿向来为所欲为目无王法，那我今日只是给自己的驸马留点好吃的……这么小的一件事，简直都不够他们茶余饭后打牙祭的，你吃嘛快吃嘛，我不怕他们说。”说着，她捞起袖子帮萧湛夹菜，生怕菜凉了。
萧湛低头，垂眸看了看刚放进碗里的一个油鸡腿，心头一暖，又替湘儿可惜。
他咬了一口油鸡腿。“你放心，百姓们也都不是瞎子，人在做天在看，迟早有一日他们会知道你的好。”
湘儿轻笑，放下筷子，将手臂搭在桌子上，又将目光移向远方，没说什么。
饭后，又到了每日一次的纠结时间。
湘儿站在火炕前，萧湛就跟在她屁股后。她向后扫了一眼，萧湛立即很识相地往墙角走两步，湘儿忍俊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看他：“你怎么还赖在我屋里不走了呢？”
每日都不走，难不成以后要夜夜睡在一起？
许久都没有见过鬼的湘儿都有些怀念那些鬼了，最起码那些鬼还能用萧湛撵走，而萧湛是撵都撵不走。
萧湛也觉得好笑，见她质问，连忙清咳两声，佯装出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模样躲在墙角处说：“回公主，我夜里睡觉很老实的，没有怪癖，不会梦游打呼磨牙。御医我手臂上烫伤还没好，不能受风，不能睡外面的营帐，公主若是不喜欢有人与你抢被褥，那我不睡被褥也可以，我就睡在炕梢，不翻身，一晚上一动不动，好不好？”
湘儿：……
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
他这是明知道她心软不忍心对他坐视不理，更不可能赶他出去也不可能不给他被褥睡的嘛。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站在炕边弯下腰，将原本合在一起的两床被褥分开，又将一床深色的被褥朝东向挪了挪。
外面响雷了，约莫是又要下雨，湘儿也心知他此时出去会淋雨。“上来睡吧。”
萧湛“哎”了一声，喜上眉梢，坐在炕沿边正准备脱军靴，外面又响了一声雷。他忽地敛眉，不动了。
湘儿有点儿纳闷，用眼角余光瞥他，恰看到他袖口里露出了一点刀尖儿，她微怔，紧接着屏住呼吸紧张了起来，她脑子里很乱，顷刻间没弄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电闪雷鸣之际，一支弩-箭挟雷霆之势穿透窗纸，萧湛倏然将暗袖中的飞刀甩出，又一把将湘儿抱到了地上。
弩-箭没伤到他二人，他甩出的飞刀割断了桌上的烛台灯芯，屋子里一瞬间暗了下来。
他比了个手势让湘儿不要出声，湘儿躺在他怀里忙不迭地点头。两个人躺在地上，敌人就在窗外，听脚步声，有可能正在逼近，萧湛需要武器，只不过他贴身的佩刀被湘儿挂在门口的架子上，他快速地环顾四周，看中了湘儿的耳坠子，他轻轻地碰了碰湘儿的耳珠，湘儿忙摘了下来，递给萧湛。
他将耳坠子捏在两指间，稍一用力，用耳坠子打中了窗口的花瓶，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第二支弩-箭果然迅速朝花瓶的方向射去，萧湛立即旋身到门口，摘下佩刀，冲进了风雨交织的夜幕里。
外面喊杀声四起，湘儿被吓得不敢动。
冰冷的风雨从破洞的窗子里不断地浇灌进来，她冷得打寒噤，好像还听到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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