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仇人为了一己私欲巩固皇权，听信奸臣谗言，不辨是非，草菅人命，残害忠良，害死了我全家！而他现在还高枕无忧地躺在他的龙椅上。我身为一品震北将军金戈铁马戎马一生，不仅不能杀他泄愤，还不得不遵从圣意娶了他的女儿，尊他一声父皇。”
萧湛抬眸，凝望着湘儿，深眸中透着凛然的煞气，他愤恨地将手中的酒壶扔在地上，皮囊壶坚韧无比，清冽的酒水顺着壶口缓缓地流淌出来，渗入到湿润的泥土里。
二人四目相对，湘儿周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不禁回忆起上一世皇城里面萧湛那一箭穿心，老皇帝跌倒在血泊里，临死前他一副始料未及，死不瞑目的样子……或许……这就是上一世萧湛最终会谋权篡位的真正原因……
“你、你今日喝醉了，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作势要跑，有人抓住了她脚踝。
“我如果那么愚蠢，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
萧湛手腕稍一用力，湘儿便跌进了他怀里。
两个人视线再度交汇，湘儿连忙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她说话又不利索了：“驸驸驸驸……马……”
“你结巴什么？”
“我害害害害……怕。”
“你害怕什么？”
湘儿紧张地吞吞口水，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你背后有蛇。”
萧湛回头，从官靴中摸出一把匕首，翻动手腕，手起刀落，半丈长的青蛇正吐着舌芯子被劈成了两半，萧湛用匕首的尖端翻动着尸体，看它的花纹。
“不是毒蛇。”
湘儿还在打颤，依他看青蛇给她带来的恐惧感并不比萧湛的存在多多少的。
“还抖？”萧湛微挑起眉梢，捏住了她的下巴。“是不是想跟这青蛇一样，曝尸荒野，一刀毙命？”
湘儿：……
瞬间咬唇捏手吸肚子。
萧湛话音刚落，她便一动不动，老实地好像田间的稻草人，连眼睛都不再眨一下了。
好半天过去，萧湛松开她，扶了下额角，活生生被她逗乐了，在湘儿出现之前，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天真可爱又好骗的人了，他将沾血的匕首扔在一旁，捏捏湘儿的小胖脸：“快喘气吧，别把自己给憋死了。”
湘儿忙深吸了两口气，刚憋得她满脸通红。
“你就那么怕我？你忘了我给过你承诺？我答应过不会杀你。”
湘儿撇撇嘴巴，打掉萧湛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以防万一。”
萧湛不以为然：“我何时失信于你？”
湘儿细琢磨了一番，抿唇心虚，小声地嘀咕：“那倒也是……”自打重生以来，驸马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他如果真有心害她，根本不用他出手，想对她不利的人大有人在。
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相处，萧湛为人如何，她也能摸清楚一二，他这人外冷内热，接触得越久越能发现他对人很友善的。“只是实话说，你我立场不同，今日这番话，你实在不应该告诉我的。”
“不是你执意要问？”萧湛反问。
“那……”湘儿理亏，当然确实是不排除她自己嘴欠且好奇心重的因素。“但你告诉了我，我这人嘴又不严，难保哪一天谁对我严刑逼供或者威逼利诱，那我就一个不小心屈打成招了。驸马是逃犯，对我父皇又有恨，我现在夹在中间，你让我怎么办呢？”
萧湛轻垂了一下眼睫，夜风吹拂着他额角的发丝，他敞开胸怀，身子向后倾，掌心拄地，仰望着天空。
“其实恨不恨的，我现在都说不清了，自打朱戎和宋志死了，我身上的戾气便消了大半，在广阳郡戍守边关多年，终日浴血奋战，眼见着我手下的将士死伤了一批又一批，不管是我如何精心考量，盘算出多么周全的计谋计划最终也都会有人死，自古以来，高处不胜寒，当我在其位谋其职才感受到权利的骇人之处，随意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十数万人的生死命运，生杀予夺，又哪是那么好下决定的。”
湘儿明白：“做皇帝的，应该比做将军更难。”
萧湛点头：“有人要活着，就必定有人要死。当年你三皇叔李闻进带兵逼宫一事，险些事成，他死后又十五年，在朝廷中仍能查探出许多他当年的同党欲孽，我曾经问过一些参军多年的军中将领李闻进为人如何，私下里，他们都称赞李闻进文韬武略有逸群之才，放在二十年前，你父皇还只是一个太子尚未登基，你父皇资质平平，空有贤德服众，若你三皇叔逼宫成功，死的就是你父皇。在娶你之前，我有无数个夜晚夜不能寐，仔细想想，倘若我是皇上，我是不是也会不惜牺牲一个秦文昌来杀一儆百，更何况朝堂之事本来就烟岚云岫风起云涌，绝不能心慈手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湘儿敛眉，伸手，轻轻地握住了萧湛的手背。她感慨万千，语重心长地道。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萧湛摇头，微笑说：“我不难，我已经熬出头了。我现在有媳妇，也有了家，万事俱备……就只等我媳妇年后点头一句话，再要个娃，那我就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湘儿瞬间脸红，害羞得不行。“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她被他说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萧湛笑了：“反正这附近又没有人外人。”他站起身，将湘儿扛在肩上，又吹了一声口哨，两匹马快速地朝他这里奔来。
湘儿趴在他肩膀上又惊又喜，两条腿不停地动：“你快放我下来。”
萧湛拍她屁股：“知道了，我的娘子。”
说话间，小马驹摇晃着尾巴，乖乖巧巧地走到他跟前，他把她放到了马背上，恰好是启明星升起的地方。湘儿骑在马上，深望着马下的萧湛，两个人对望着彼此，许多话不言而喻。
他没有上马，牵着渡风，也牵着她的小马驹，怡然自得地朝营帐走。
背后就是北浪河，夜风微急，看南边天好像要下雨。
两个人在风中说话。
“驸马，京都传言每逢雨过天晴，北浪河河边就会出现一群白色的仙鹿，是真的吗？”
“假的，那是胡人探子，北浪河上游地势低平，每逢雨过之后我们的士兵们都要在岸边走动检查河堤以防决堤，胡人的探子就常常来趁机刺探军情，通过我们检查河堤士兵的人数多寡来判断大军是否已行至广阳郡。胡人尚白忌黑，穿着一身白衣服又常在林间走动，当地的百姓们不明就里，就谣言说他们是仙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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