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虽已入秋,但近些日子却闷热异常,空气中感觉不到一丝秋日的凉意。而朝堂内外平静依旧,甚至是一团和气。这样诡异的天气和不同寻常的平静,让人从心里透着不安,仿佛山雨欲来,大变在即。
英帝已经做好了布署,并不先发制人,他要亲眼看看,太后是否真的能够抛掉母子亲情,将他绞杀。因此,英帝首先派人秘密控制了宫外那股外援的兵力,在宫内也设好了伏兵。如今,单等明日,一切便可尘埃落定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杜沅沅又收到杜子珏的密信,信中只有一句:你是否真的爱他?杜沅沅凝视良久,依然不解其意,只能据实回复。
杜子珏接到杜沅沅回复的信笺,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笺上只有一个字:是。那纸面上黑蓝色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刺得他的眼睛生疼。杜子珏无声地笑了,笑中带着苦意,尽管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不顾一切,只为了问她这样的一句话。明知道得到的结果只会让自己再一次受伤。
杜子珏将信笺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中,低语道:“难道真是我欠了你?好,就让我成全你。”说罢,眼中水光一闪,似是已沁出泪滴。
房门外,阿芜端着茶盏,默然而立。她好像已来了很久,盏中的茶水已经凉透,结了薄薄的一层茶霜。她的脸上,交织着疼惜、嫉恨和愤怒,端着茶盏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近些日子,杜子珏突然又变得神出鬼没,她早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破,只是暗地里观察。杜子珏送入宫中的密信她偷偷看过,也因此知道了太后要逼宫的惊天秘密。她以为,杜子珏已经淡忘了一切,又是以前那个精明果决,潇洒不群的杜家大少爷。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却依然故我,而且,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前,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怎会不明白,即将发生的这场变故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
阿芜的眼中似已喷出了怒火,又是因为那个贱人。既然杜子珏存心放弃,不如,就由她来做个了结吧!阿芜转身径直去了后园中的隐斋。而房内的杜子珏兀自沉溺在心伤中一无所觉,
明日便是太后逼宫的日子。英帝到底是存着一片仁孝之心,他想给自己、给太后一个最后的机会。刚过酉时,英帝便带着杜沅沅来到景宁宫中,名为请安,实则试探。
景宁宫内正摆下晚膳。太后穿着绛紫珠绣宫服,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围着紫玉抹额。安然坐在楠木理石大案的一端,看着面前案上的杯盘碗盏。听到轻霜报说皇上和元昭仪前来请安。太后的脸不可察觉地变了一下,又恢复了慈睦的神色,温和道:“让他们进来吧。”
英帝扶着杜沅沅走进殿来,向太后行了礼。英帝见晚膳已备好,便道:“儿臣就知道母后这里肯定有好东西,所以故意挑这个时候前来请安,不如就让儿臣和元昭仪陪母后一道用膳吧。”说罢,也不等太后同意,便拉着杜沅沅自行坐下。
太后面色淡淡,却也不好说什么。英帝看到案上摆了一盘糖醋荷藕,便挟起一片,放到太后面前的青花瓷碟中,笑道:“儿臣记得,母后最爱吃的就是这个糖醋荷藕。儿臣小时候,也喜欢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经常和母后抢着吃呢!”太后听了,面上微微一笑,却淡然得仿佛挂了个微笑的影子,“哀家老了,牙齿不顶用了,早就不再吃这些酸甜的东西,以前的事也不太记得了。”杜沅沅一旁陪笑,心中却一惊,太后明摆着和英帝撇清关系,看来,明日之事,只怕是铁了心了。
英帝依旧笑容和煦,又挟过一块柿霜软糖,继续道:“儿臣小时尤其爱吃这些饼果糖食,甚至都拿到书房在太傅授书时偷偷吃上一口。那个以古板闻名的贾太傅便告诉了父皇。父皇拿着戒尺来打儿臣。恰巧母后看见了,便将儿臣挡在身后,父皇没办法,只好扔了戒尺气哼哼走掉。”说罢,不禁笑出声来,太后的面上也有了一丝动容,看向英帝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英帝一脸濡慕之色,向着太后道:“自小,母后便最疼儿臣。儿臣一直想,一定要孝顺母后一辈子。让母后享尽天下的富贵荣华。”太后听到“富贵荣华”这几个字,面色忽然一变,刚刚眼中的那丝柔和之色转瞬不见,眉目间重又冷硬起来。忽然站起身,道:“哀家累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杜沅沅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太后终究是要断了和英帝的母子情份,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英帝站起身来,知道劝说无用,一切已无可挽回。只道:“母后也早些歇着吧。”太后晤了一声,便向寝殿走去。英帝看着太后略显老态的背影,忍不住又唤了声:“母后。”太后猛地停住步子,却不回头,双肩微微有些颤抖,过了一刻,才道:“回去吧。”英帝的眼中已有了泪意,对着太后的背影深深一揖,鼻音浓重地说了声儿臣告退,便拉着杜沅沅头也不回地向外行去。
走出殿外,天空中乌云密布,闷雷滚滚,似是酝酿着一场暴雨。杜沅沅缓下步子,好整以暇地整理好英帝的衣袍,沉稳道:“看这样子,恐怕是是一场豪雨,不过不妨事,我们已经备好了步辇,一会就可以回到宫中。到时,沅沅再泡道好茶给你。”英帝岂会不明白杜沅沅话中的意思,重重地点点头,道:“既然早已备好,那我们还不快走。”说罢,二人登辇而去。
太后和李嬤嬤隐身在弹墨纱窗背后,看着载着英帝和杜沅沅的步辇慢慢走远。李嬤嬤望向身边神色复杂的太后,低声问道:“太后真的决定了?皇上,皇上毕竟是您一手带大的呀!”太后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悲凄,却没有答话,她的心中也是异常矛盾。英帝是她从小看着长大,怎能没有一点疼惜。但是,也正是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将申氏绵延三代的福泽扫得干干净净,叫她没有面目去见申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必然而行。现在,既已开了弓,这箭便是再也不能回头了。
李嬤嬤见太后的脸色愈发坚定,知道事已无可挽回,叹息着摇了摇头,慢慢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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