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是一只不落锁的漆匣。
默默地沉在心之深处, 任凭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流淌, 一去不回头。
总以为忘记了……
然而一旦触及, 随着匣盖的轻启, 那些尘封的往事就会在第一时间——历历在目。
“梁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少年挺拔的身影,健康俊逸, 举止翩跹。
十多年前的梁王,并不是刘武。
那时候,刘武还窝在淮阳国当他的淮阳王。而素以‘膏腴之地’称誉华夏的梁国则属于刘揖, 刘启刘武同父异母的弟弟,汉文皇帝最小——也是最心爱——的儿子。
已故的文皇帝对刘揖是如此疼爱, 以至于迟迟不愿放他去梁国就任。而同样作为汉文帝的亲生儿子, 窦皇后生的嫡皇子刘武却在不满十岁的稚龄就被远远打发去了代国。
藩王久久滞留朝廷是犯忌的。
忠直的大臣们连番上疏劝谏,文皇帝却一反常态地置若罔闻。于是, 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流言在京都长安城中流窜不息:
关于——因罹患眼疾而失宠的窦皇后;
关于——远比帝太子刘启更为父皇赏识的梁王刘揖;
关于——享有盛宠却苦无子嗣的慎夫人姊妹;
关于——刘揖那个卑微而不幸的生母,非但未能母凭子贵,连最起码的亲手抚养自己骨肉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关于——不太遥远的年代里,秦王孙异人奇迹般的崛起……
那一年文皇帝染病卧床, 帝太子刘启和梁王刘揖榻前伺疾。
某日,汉文帝服完药后靠在病榻上, 突然与儿子们谈起了身后之事。
“阿启,阿揖, ”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扫过, 汉文帝装若无意地开口:“为父欲……效仿秦帝厚营霸陵, 吾儿以为……何如?”
‘霸陵从父皇初登帝位就开始修建,至今已造了十多年了……’身为帝太子的刘启殿下兀自在心中盘算着:‘父皇这是打算再加以扩建吗?舅舅备下的人手里,有谁是精通建筑匠作的?’
只片刻,太子刘启就被异母弟弟抢去了先机。
少年亲王连连点头,吐语如珠:“古语云‘事死如事生’。父皇恩德被天下,八方竞威服,自当建地宫蓄珍宝,以供千秋万岁之后。”
“阿……揖,”文皇帝须眉尽展,笑意浓浓地转向皇太子刘启:“太子以为……何如?”
‘不能说一样的!否则,岂不变成学刘揖了?’思索犹豫好一会儿,在汉文帝和刘揖莫名疑惑的眼光中,刘启太子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父皇,臣儿有异议。”
“异议?太子?”文皇帝显然没料到会听见如此答复,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大兄?!”在坐席上敏捷地一个旋身,梁王刘揖朝长兄不客气地抬起了眉毛:“皇兄所虑,乃财帛乎?吝啬至此,实……有亏孝道也!”
‘臭小子,心真黑!竟然诬陷我?!’皇太子刘启恨得磨牙,费尽全身的力气才保持住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弟君……笑谈尔。父皇广有四海,吝啬何为?”
“父皇,”刘启向病榻上的汉文帝深深躬身一礼,旋即直腰朗声道:“臣儿有闻,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
“当今之时,世咸嘉生而恶死……”帝太子刘启越说越顺,到后来几乎被自己感动了:“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臣儿……甚不取!”
“父皇即位至今,富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说到这里,刘启对父亲做五体投地崇拜状:“百金置一露台,父皇尚惜民力而不愿,况霸陵乎?阿父……戏言耶?”
‘好像……是有点前后矛盾哎!’听到这儿,刘揖也有些拿不准了,迟疑着望向父皇。
文皇帝就那么定定地、定定地注视着刘启太子,就在后者暗叫‘糟糕,这回必定触怒父皇了’想要起身请罪时,忽然手捋长须“呵呵”地笑起来:“帝太子……佳言也!”
梁王刘揖嫉妒地瞅着长兄。皇太子刘启看上去平稳如泰山,只太子裾袍的后襟上,汗透一片。
自此,孝文皇帝再没提过厚葬的事。
不久之后,汉文帝命梁王刘揖离开京都,之国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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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的某个深秋,汉文皇帝一病不起,病势渐渐地沉重。而此时的宣誓殿,只剩下帝太子刘启一人伺疾了。
谁也没想到,皇子中最年轻的梁王刘揖却是第一个辞世的,甚至连个儿子都没留下!痛失爱子的汉文帝将淮阳王刘武迁往梁国,成了新一任梁王。
“父皇……”刘启手捧汤药跪坐在父亲的病榻沿上,请父皇服用。
文皇帝昏昏沉沉的,只浅尝两口,就不肯喝了。
刘启举了汤勺,还想再劝劝:“父皇?”
重病中的汉文帝突然一把抓住皇太子刘启的手:“阿揖?阿揖?”
手一松,柄上雕着幼龙的金勺从指尖落下,落下……
衣襟、垂胡袖、被服……
一直滚到黄铜包边的床沿上,发出一声很清越的‘叮’。
慢慢地慢慢地拨开皇帝父亲的手,帝太子刘启温声提醒:“父皇,臣儿乃……刘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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