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寒意,自衣领从衣服的缝隙处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内侵袭……
‘有风?’举手拢紧交领的领口,栗夫人茫然地向周围望去:
高大到必须仰头才看得清上部花纹的玄色屏风;
笨重的酱色家具,虽未布满灰尘,但古旧的款式和花纹无一不在述说其年代的长远;
原该是金光灿灿的高脚香炉和青铜灯具,早已褪去了表面的表面,暗沉暗沉;
不知什么年代的两只大鼎赫然摆在宫室中间,锈迹斑斑,外侧的饕餮纹饰尤其狰狞……林立的摆设,过于肃穆的装潢,是一种高旷冷峻之美。
‘这里……好像少了什么……’一圈看完,栗蕙兰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房间竟然没生火?不说炉子了,甚至连个起码的火盆都没有!
现在才初入三月,上巳节还没过,宫里怎么可能不生火?
‘这群懒鬼!’恼火地站起来,拉开大门走出去……
才要呵斥仆从,却发现门外无人!
向两边看看,栗夫人惊异地发现:长长的廊内,竟只有可怜兮兮的一个中年宦官和一个老宫女。而且,这两人都站在正殿之外!
“哎……”栗蕙兰向唯二的两名仆人招招手,想叫个火盆进来。
两位视若无睹,对皇太子生母报以彻底的面瘫,连脚尖都懒得动一下。那姿态的含义再明确不过:我们只听皇太后差遣。其她阿猫阿狗——识相点,别自讨没趣!
‘叫不动?算了……找自己的侍女想办法……’栗夫人掉转身,往外走——她的随身侍从都留在殿外了。
就在这时,刚才怎么找都没影儿的高级内官不知打哪里冒了出来,拦住栗夫人的脚步:“夫人,白虎殿乃要害之地,自重为要,切勿擅闯。”
“寺人,室内寒甚……”虽然被拦路很不爽,栗夫人还是很高兴有人能出面解决问题。
内官哈哈腰,撇得这叫干净:“夫人,此非臣之职守……”
‘你不管,总有人管的吧!’栗夫人不死心:“如此,寺人……”
“夫人,白虎殿自有属吏!”客客气气但坚坚定定地予以拒绝,内官的腰直了——内廷和外朝一样,最忌讳‘越权过界’。
栗夫人睁大眼,脑子里一下跳出儿子们闲聊时曾涉及的一个有趣话题‘官僚作风带来的拖沓和低效’。
“皇太后命夫人居室内候命,”不等栗夫人反应,内官吊高一边的眉毛,三分怀疑七分不怀好意地问道:“夫人……行至此,莫非有违抗上谕之心?”
栗蕙兰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厥过去——这还有天理没有啊?
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当朝天子都不敢轻易违逆窦太后的意思;薄皇后从皇太子妃到中宫皇后,二十年从未对婆婆说过一个‘不’字。如此榜样在前,一个小小的‘夫人’能如何?除了压抑怒火,低声下气道歉,退回宫室老老实实待召,栗蕙兰还能有什么选择?
没有皮毛垫底的地席,再精致再美观,也是越坐越冷。两只小小的油灯,摇摇晃晃,凄凄惶惶,仿佛随时会被宫室内威严高峻的环境气氛压迫熄灭。
一阵冷过一阵……
开始还能坐在那里,抱着肩膀奋力搓双臂。后来,栗夫人实在坐不住,站起来连连跺脚——到这时,栗夫人反而感激‘室内没伺候的人’了,这动作太粗鲁,人前可做不出来。
‘跺脚’和‘蹦跳’有效!
血液一加快流动,人立马感觉暖和多了。
驻足,停止!
栗蕙兰陡然想起:‘要是动弹得太厉害,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和服饰就会松散凌乱。’
‘侍女都被挡在外面,不能进来……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地去见皇太后?’衡量衡量得失,栗夫人眼泪都快落下来:‘要是因此被按上大不敬的罪名,就糟了……’
百般无奈,栗夫人只好重新回席子坐下,仪态万方一动不动地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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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待到手脚冰凉,四肢麻木,鼻翼下有可疑的液体流出……就在栗夫人以为坚持不住会晕倒时,皇太后终于派人来叫了。
会面,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短。
皇太后只问了几句关于刘荣刘德兄弟的近况,就打发人出来了。
至于令栗夫人最为担忧的问题——长公主的提亲——窦太后连提都没提?!
最后,栗夫人是被宦官背回住处的。
‘天子多年不召侍寝,薄皇后则是能避就避……’身虚脚软地趴在宦官背上,栗夫人不无苦涩地想:‘未央宫那边,没人会介意栗蕙兰的衣着得不得体,妆容整不整齐……倒是省力了。’
回到居所,侍女端来夜宵,送到枕畔。可栗夫人的手,抖得拿不住一把勺子。
‘早知道窦太后清静无为,不会干预孙辈的婚事……’瘫在床榻上忽冷忽热簌簌发抖,栗夫人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地自我安慰:‘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好在……过关啦!’
过关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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