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号角,寺庙的晨钟,轰鸣的雷声,婉转的莺啼,撕心裂肺的呼唤……仿佛有数不尽的声音,或高或低无止境地在我耳边交叠回荡。我被吵得烦了,想挥手驱散它们,却发现自己使不出半分力气;想思索些什么将他们摒弃在外,却发现脑中心中甚至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涨得满满,他们再无力做其他任何事,只能不断地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一句话:
原来,是亦寒,原来,风帝竟是亦寒!!
这样叫着念着,反反复复,无有穷尽,直到眼底终于泛起那炽热的泪,化作相思,绵绵而下……
情不变兮伤何苦,爱不离兮死何惧。
咫尺天涯兮意何坚,劳燕分飞兮生何欢。
此去经年再相见,寄与相思双劳燕。当年被迫的生死别离,可曾料想再相见时那物是人非的痛,那沧海桑田的寂寥。
既然已经知道困在无垠谷中的风帝不是别人,正是我心心念念的亦寒,便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我向索库要来紫云山脉边境的详细地形图,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殚精虑竭地思索着最快速有效与他们汇合并脱险的办法。
老实说,我在索库面前斥责风帝以身犯险的孤勇,自己谋划良策时却发现藏在我体内的冒险因子并不比亦寒少。甚至,我怀疑亦寒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本身就是从我这耳濡目染去的。
无垠谷处于紫云山脉的最中心,地势极低,且方圆五里内没有高大的树木生长,却常年鸟语花香,绿草茵茵,可说是奇景中的奇景。
无垠谷往北三里处有一个丛林,自山中心直延伸到西北侧庑睚海岸,被称为树冢,又有人称其为死亡之林。
紫云山脉中的树冢其实有很多,大家都知道树冢的可怕,却鲜少有人能分辨出哪些是普通的树林,哪些又是树冢。但我却记得很清楚,当年云颜采集某种药材时曾指着一片靠海而长的树林告诉过我,那种可怕的树叫樽。
樽树三岁成年,成年后树身平均高达三十几米,枝叶相接,在树下抬头根本看不到阳光。所以,在樽树林中迷路,绝对找不到方向。
然而,最恐怖的是,樽树的树叶脱落和生长速度非常快,老的落叶还来不及腐烂便已被新的覆盖。腐烂中的樽树叶会分解出一种奇特的物质,这种物质能让泥土变得松软,直至最后成为沼泽。也就是说,在那一眼看去只是落叶遍地的樽树丛深处,却潜藏着千千万万个致命的泥潭,等着吞噬人性命。
然而,这样一个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魔等待猎物掉入的魔鬼之地,却注定会是此役情势逆转的关键。
一把锋利的刀,是否变为凶器,端看它是握在怎样一个主人手上。所以,我深信被称为死亡之林的树冢,若是运用得当,也将为我们开通一条胜利之路。
我手指着地图上那渺小的一角,向面露惊骇之色的索库和维慕缓缓讲述此战的详细布置。
直到索库拍案惊起,几乎是带着怒气朝我喊:“我不同意,这太冒险了!”
我侧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既然当年我师兄能做到,为何我不行?”顿了顿,我放缓了语气,几乎带着恳求,“你只需借兵给我,或者我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我有自信,绝对以小于强攻的伤亡数获得成功。”
“那你自己呢?!”索库终于失控地朝我吼,“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要将自己置于怎样的险境,万一被流箭射中呢?万一坠落在树冢里呢?你以为打仗只是儿戏吗?”
我一时怔在原地,无法分清自己心中的暖意是感激还是感动。我一直以为索库担心的是计策是否可行,他的军队会不会有大损失,没想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我的安危。
我定了定神,直视着索库茶金色的眼睛,微笑道:“放心吧,我还想活着见到……他,又怎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第一,杨潜的军队置身于无垠谷外,那些丛林虽不如树冢般茂密高大,却也不怎么能看清天空的景象。第二,无垠谷方圆辽阔,地上遍布柔软的青草,实是最适合降落的地方。第三,庑睚海岸以西几千里由于海流的关系,风向一直指向东南方向,且时常连续几个时辰风势强劲。所以……”
我抿了抿唇,收回放在地图上的手,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索库,请你相信我,滑翔进入紫云山脉,再将金耀军引入树冢,里应外合,定是救援风帝的最佳良策。”
索库眉宇间仍有怒色,但眼底显然已有所动摇,正待说话。我已不经意地笑着打断了他:“无论你肯不肯答应,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会去做的。”
索库一怔,再说不出劝阻的话来。阴着脸沉默了半晌,才冷冷道:“这般拼命真的只是为了看看风帝是怎样的人吗?”
说完,他很生气得拂袖而去。
我讶然地看着维慕。维慕苦笑道:“不管怎样,少爷是同意姑娘的计策了。”
我惊喜道:“当真?”
维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点头收起了地图。临出门的时候,只听他喃喃念了一句:“世间竟有如此睿智的女子,只可惜,非我族人……”
关上门,我躺倒在床上,换上现代的衣服,转动水链,逼迫自己睡去,因至今日已又在古代驻留了七天,若不回去定会引起徐妈妈他们恐慌。然而,只要一想起即将见到亦寒,我就抑制不了自己血脉的沸腾,怎么也无法入眠。
我们会以怎样的方式见面呢?猝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惊喜若狂,还是根本认不出我?他对我的感情,还如当年那般透澈真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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