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建元殿上臣 九十三 棋有着
陈珏来到长信宫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秋日本就是早晚凉日中热，再加上陈珏本就走得略急，额头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他踏进前殿的瞬间顿时觉得从里到外的一阵凉爽畅快，舒适非常。
陈珏走进正殿之后先是向四周扫了一眼，正见窦婴已经坐在窦太后下首最显眼的位置上，窦婴微微向陈珏颔首，陈珏向窦太后行礼之后这才冲窦婴躬了躬身，表示尊重。
“陈珏，哀家有日子没见你了，你订亲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啊？”窦太后笑呵呵地问道。
陈珏回道：“秉太皇太后，臣的阿父和阿父一直在为此事忙碌，想来再过几日就差不多。”
简单地回答了窦太后的提问，陈珏便沉默下来等待窦太后接下来要对他说的话。
窦太后嗯了一声，又具体问了几句相关事宜，陈珏一一地答了，窦太后这才一转话题道：“陈珏，皇帝要行冠礼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罢？”
陈珏心中有数，侧身说道：“臣知道，据说是有大臣上奏请陛下先行冠礼，随后立臣姊为后。”
窦太后点了点头，道：“既然知道，你就跟哀家说说，皇帝他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托陈珏这些年来在窦太后面前时而谨遵为臣之道，时而又以外孙的身份献上一些有趣之物的福，年华老去的窦太后一直觉得陈珏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因而也并未对陈珏打什么太皇太后垂询的腔调，而是像话家常一般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窦婴听得窦太后这句话立刻朝陈珏望来，陈珏看清窦婴脸上的神色，猜想他到来之前窦太后与窦婴多半就在讨论太子冠礼的事情，他温声道：“以微臣看来，陛下似乎对冠礼之事颇为热切，只是热切之余陛下尚有些犹豫。”
“犹豫，他犹豫些什么？”窦太后问道。
“按理说陛下冠礼与册后之典应当先后进行，陛下担心臣姊有孕在身不好辛苦，因而有些犹豫。”陈珏不紧不慢地把阿娇搬出来。
窦太后轻笑了一声，道：“皇帝啊，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边着急成人，一边又放心不下娇娇。”
窦婴躬身道：“臣请太皇太后尽快为陛下操办冠礼，至于立后之事，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再办不迟。”
窦太后笑意一收，脸色微沉，刘彻行冠礼与否虽然多少会对她有些影响，然而一个冠礼终究不能彻底动摇她手中的权力，她自己其实无可无不可，这次借故将刘彻的冠礼拖后了一段时日，归根到底是因为她想试探一下朝臣们对刘彻政事多问长乐宫的情况到底有什么看法。
陈珏心中暗自为窦婴叫了一声不好，窦太后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已经跟陈午和东方鸿都仔细讨论过，窦婴也不知是确实没想到还是直肠子到这种程度，居然真的在窦太后面前如此进言。
等到窦婴下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陈珏立刻便肯定了窦婴其实已经知道了窦太后的种种打算。
“太皇太后娘娘，陛下年少气盛急于冠礼，您若是一力阻拦难免会给奸人挑拨之机，此事不可不防。”窦婴拜伏道。
窦太后哼了一声，窦婴所说何尝不是她心里担心的事情，她老了，自身的权力欲望倒不是很重，只要刘家的江山社稷、窦家和女儿的夫家陈氏一切安稳，她也不想非要惹得刘彻这个皇帝孙儿不快。
陈珏将这些情形看在眼中，理了理这几日早就备好的腹稿，斟酌着开口道：“启禀太皇太后，臣有事要奏。”
“什么事？”窦太后道。
“近日坊间时有传言，少主登基难免经验不足，难以将所有的国事处置妥当，因此必要有德高望重的长辈于旁辅佐才好。”
窦太后皱了皱眉，陈珏这话说得奇怪，若说传言是赞同她这个太皇太后影响朝政，可祖母对孙子怎么也谈不上辅佐二字，以陈珏的性子哪里会随便就在她面前用错词，她道：“你继续说下去。”
陈珏躬了躬身，道：“传言中还说……”陈珏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虽然这种小把戏实在有太多人玩过，但是为了自己不会祸从口出，习惯性地谨慎些总是好的。
“说下去。”
“传言中说诸吕之乱不远，为保大汉万世基业，陛下须得效仿古制，按周公旧事，以宗室长辈辅政方是上上之策。”
陈珏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窦太后的神情变化，他清晰地看见窦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就算他身为窦太后外孙，不怕窦太后会因为所谓外人的话把他怎么样，心中也不由有些没底。
周公旦是上古大贤，后世被奉为圣人的孔老夫子之前的所谓元圣，他辅佐成王的历史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大为称道的，诸吕之乱比起周公大治，看起来似乎确实是由刘姓宗室藩王辅佐刘彻更好些。
“荒谬透顶，七王之乱近在眼前，难道诸王大权在握之后还能记得周公旧事吗？”窦婴比窦太后更先站出来反对，他在平乱之时与诸侯王打过无数交道，梁孝王刘武尚且有觊觎皇位的心思，何况那些与刘彻的血缘更远的诸王。
窦太后的身子也气的微微发抖，她这一辈子受高祖吕皇后的影响太大，当年她做文帝皇后时窦长君要为官都有一群臣子拦着，还是景帝时渐渐放松限制，窦家又出了窦婴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干才，她这才渐渐在朝臣时时提起吕后的情形下拿稳手中权柄，眼看熬到自己的孙子也成了皇帝，外人居然试图搬出刘氏诸王牵制她，她实在不能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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