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沈清石已经把话说到这样的地步, 苍月真人依旧摇头：“这些前尘往事, 你我不曾经历，便不该谈论。你的猜测是对是错, 都是你自己的答案，但不论你留下的答案是什么，都不要再去玄意阁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安泽余也走到沈清石的身旁。他常常来万剑宗行走, 于苍月真人而言, 是要比寻常的道友更亲密些的，说是半个师弟也不为过，所以两人在聊起这件事时也没有刻意回避他, 任由让他把始末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即便从头听到尾, 安泽余还是难掩震惊。
玄意阁, 是自千年前的人妖之战前便跻身于十大宗派中三阁之一的门派，在修真界中的传承即便比不上乾府、万剑宗, 也和广云宗不相上下。
这样一个宗派, 竟与妖族脱不了关系？！
若不是苍月真人开口说了这样不容置辩的话，别说是沈清石, 连他都想将此事问个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苍月真人没有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说完话后, 他最后与沈清石对视一眼，便转身往远处飞掠而去，看样子是往柳时维的雾泉山方向。
安泽余只好问沈清石：“你真的觉得华阁主和玄灵三奴是妖？”他还是不敢相信, 语气里满是惊疑, “若他们是妖, 千年过去，与玄意阁打过交道的不止你我两派，难不成真的没有任何前辈察觉玄意阁中有妖气存在？”
沈清石淡淡道：“既然妖族奸细有掩藏气息的法子，玄意阁有日奴前辈坐镇，又怎么会连这样的小玩意都拿不出来。”
“这倒也是，”安泽余叹了口气，“可我有些不懂，倘若你所言句句属实，华阁主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千年之前，玄意阁才堪堪凭借日奴前辈对炼丹炼器的造诣挤入三阁之一，因为门下弟子不如其他宗派，所以在人妖大战时一直位居后方，倒是源源不断提供了大量丹药，而这些丹药确有奇效，直接间接救下了无数修者性命。
仅凭这一件事，沈清石与安泽余都无法随意去猜测华天是否与妖界纠缠不清。
两人同时记起了人妖大战，安泽余只好再叹一口气：“不论他有什么打算，这样的灵宝都确实不会经由玄意阁出手，否则日后的玄意阁如何在修真界中立足。”说到这，他看一眼沈清石，“话又说回来，即便华阁主是妖，只要他心向修真界，你应当也不会太过介意吧？”
听到这句话，一直站在两人身后沉默不言的顾承安忽地动了动手指，但一直垂首没动，屏息等着沈清石的回复。
沈清石道：“我与玄意阁本就没有交集，他是人是妖又与我何干。”
安泽余细细看他脸色，听他说完才无奈地说：“可你的语气分明在告诉我，你介意他是个妖。”
“我介意与否，有什么关系。”
安泽余难得有机会开导开导他，脸上全是笑意：“我说清石，你怎么这样固执，妖也好人也罢，都是有好坏之分，好比你救下的那只小妖，虽说十分碎嘴，福缘却很深厚，按你所说，之前还无意间找到一株紫金灯笼草帮了你一次，即便如此，你也不喜欢？”
沈清石蹙眉道：“他帮我一次，我救他一命，因果两清，谈何喜欢。”
安泽余拍了拍脑袋：“算我用错了人，你这冷清的性子，哪怕之前帮了你的是一位道友，恐怕也是这般结果。”他想了片刻，才眼睛一亮，转身走到顾承安身旁说，“这样吧，我再来举个例子——”
顾承安看着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成功，只听安泽余继续说：“如果你的好徒弟承安是妖，你会不会立即将他逐出师门？”
顾承安倏然攥起拳，明知安泽余只不过拿他当做劝解沈清石的由头，可不受控制的心跳还是逐渐躁动起来。在这短短一句话声音落下后，他直觉心跳声已经冲破了耳膜！
这样简简单单一个问句，歪打正着了蛇妖心中最浓重的担忧。
师尊会怎么回答？师尊的回答于他有没有利——
但时间就在此时被无情拉长，顾承安错觉已经过去又一个十四年那么久，沈清石才终于开口。
“没有这种如果。”
执剑长老的声音淡漠，他整个人从来都宛如雪山之巅处的玄冰，出口的话自然相差不远，他说，“守山大阵不会将妖族放入万剑宗，我也不会收妖为徒。”
“……”
顾承安倏然攥起的拳头，此时缓缓松了开来。
他垂首看着自己从袍底探出的鞋面，胸腔中一股说不清的苦闷狠狠憋着，直让他浑身无力。
无力至，连一句自嘲的苦笑恐怕都无法出声。
是了，万剑宗于妖族的偏见，他早在妖界时就已经了解，偏偏他要拜入其中对妖族偏见最深的执剑长老门下，这本就是他自作自受，还怎么奢求更多。
到了这一刻，十四年前就蠢蠢欲动想要主动表露身份的心思，在听到这句话后也终于淡入心底，再也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顾承安贴身放在胸前的玉坠灼灼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其实不必再提醒，后路已定，没什么可幻想了。
“唉……”
安泽余的声音终于让顾承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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