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是不能惹的。
因为他决定着你什么时候痊愈, 决定你今天是回家吃药还是留在这里的小厨房在火盆上蒸煮。
华教主低声下气的给老神医端茶倒水，带着小师妹复诊之后，道谢离开。仿佛这么大的院子不是圣教产业似的。
林教主喝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 倒头就睡。华音叫来几个心腹的女弟子暗中守护，出门继续处理教务。
直到夕阳西下。
林思沁忽然翻身坐起，转瞬间冷汗如瀑。
她脸上难掩仓惶之色，噩梦苏醒, 依旧阵阵心悸。
“为什么……我好像是在山门中……杀了师姐……？”
“我……还剐了那个姓左的？”
“这个梦怎么这么奇怪？还那么真实……？”
林思沁看着自己的右手，仿佛能感觉到梦里握着剑柄的温度。这只手不受她控制的颤抖着。
林思沁忽然跳下床, 推开房门, 飞奔而出。
她这一刻无比想要看见那个身影，她要亲眼看一看师姐是否平安无事！
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天色已晚，太阳早已落山, 蔚蓝色的天空只剩下一点逐渐暗淡的余光。月亮已经出来了，挂在天边。
但明亮或黑暗对林思沁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早已经可以夜视。
她甚至都没察觉到现在是清晨还是黄昏, 只是足运轻功，脚下轻点、飞过亭台楼阁, 从街道惊呼张望的人群头顶跃过, 穿过小半个镇子，直到在镇外山下的营地中, 看见正和两个教中弟子说话的熟悉身影。
“大师姐！”
在她喊出声的同时, 华音早有察觉的回过头, 见她衣冠不整——穿着亵衣、发丝凌乱、忘了穿鞋……惊讶之余，连忙运功、张开怀抱，接住这另类投怀送抱、险些砸出内伤的美人儿。
“这是怎么了？何人追你？”华音极目远望，看林思沁身后，并没有什么危险靠近。
“我做了个噩梦！”怀里的身躯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颤抖，“我梦见了……可怕的事……”
听说她只是做了个噩梦，华音心中的石头落下。
察觉到周围偷偷往这边窥探的十几道目光，一个冷冽的眼神把一个个吓得低着脑袋数蚂蚁，方道：“我在山腰有一间书房，你先过来换身衣服。”华音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怕，梦都是假的，跟我来。”
所谓“书房”，就是竹林中建的一个小竹楼，林风扫过、竹影摇曳，别有一番风流雅致。
待林思沁换了衣服，华音拉她坐下，轻声安慰几句，看她仍似没回过神来，调笑道：“沁儿如今已是武林第一少年高手，怎被一个梦吓住？”
林思沁道：“都怪这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
门外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步上二楼。
是教中有人禀报事物来了，他们这样故意加重脚步，以示对华教主的尊重。
“教主！”
是华联的声音。
华音：“何事？”
“碧水洞的人来认领左修章的尸首。还送上了一百两黄金的赔礼。”
“哦？很快啊！”
早上来闹事被杀了，晚上就有人来认领，这是一起来的吧？
“跟他说，一千两，不还价。”
“诺！”
“这是今晚的价——过了子时翻倍。”
华联顿时心情舒畅，道：“诺！”还笑眯眯的拍了一记马屁，“教主英明！”
华音：“滚！”
于是华联就开心的滚了。
华音回头看着林思沁的眼睛，等着她继续说。
林思沁却沉默下来。
她的惊慌和爱恋，这一刻都化为疑惑。
……她这还是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在睡梦中杀了一个叫左修章的人，醒来却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死了。
梦里的事，成了现实？
“刚刚你想告诉我什么？”华音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绑上鲜红色的发带。
林思沁撇撇嘴，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心不在焉的挥挥手，道：“不想说了。”
华音心道，定是小师妹害羞不好意思说，她也就不问。
林思沁走到窗边，看看黑暗下来的天空，想起梦中短暂却又漫长的画面。
她本想告诉师姐，她做了一个多么可怕又真实的，如同根植在记忆里的噩梦。
梦境的开始，就在她熟悉的无忧山最高峰的悬崖边。
她梦见，她们吹着崖风，面对面站着，师姐的眼神那么伤痛、那么无奈。
她梦见，有难以言喻的痛苦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胸口，透不过气，呼吸困难。
她梦见，师姐被一剑穿心！凶手是自己！
她能清楚的回忆起梦中行功的路线，抬剑的力道，剑刃割裂稠衣的阻隔，以及刺入血肉的触感……都如同亲身经历，历历在目。
而师姐，坐在悬崖边，抬头望着她，胸口流着刺眼的鲜血，眼中是悲怜的眸光……
然后，梦又变了。
梦里自己像平常一样醒来，在南禺镇见到了一个上门挑战的陌生人，叫左修章。梦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仿佛看旁观着另一个林思沁在梦中行动，看着那人顶着自己的名号行动，当众痛下杀手，做事手段残忍，无所顾忌。
然而梦里华音却对换了芯子、举止有异的林思沁毫无怀疑，亲密相处，态度如故。
林思沁摸摸下巴，道：“师姐。”
“嗯？”
“中午的蟹黄粥还有剩吗？”
“蟹黄只能吃新鲜的，不能吃陈的。”华音看看外面黑下来的竹林，道，“天色已晚，我另做好吃的给你。这之前我们先吃药。”
……我看起来很像怕吃药的孩子吗？
林思沁：“我不吃药。”
华音哄道：“喝了药，师姐给你做驴肉火烧。”
“……多放霜糖。”
“好。”
“烧干一点。”
“行。”
“再加一壶小酒。”
“呵呵，不可以。”华音笑眯眯的摇头。
林思沁：“……？！”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南禺镇的时候，南禺镇的人们早就已经开始了为生计的奔波。
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教主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看着窗外和昨日一模一样的景色，还有不远处街道上传来的热闹人声……她舔舔手指，笑容意味不明。
“这真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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