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升腾而起，谢泉心下惶恐，蓦地一下将陆慎推开。
他慌乱之中用力过猛，陆慎猝不及防间，高大的身躯竟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小半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比起愤懑不甘，倒更像是委屈。
谢泉两腿战战，一个非常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当机立断地转身：“回飞船，马上离开亚特兰蒂斯星。”
“是。”陆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谢泉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轻轻地说：“扔一颗等离子体□□，把这里炸了。”
“嗯？”陆慎疑惑地掀了一下低垂着的眼皮，随即明白过来，一点头，“是。”
每一条生命，从拥有意识开始，就应该是独立的、自由的、有尊严的，而不应该是任何人的替代物，更加不应该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所以联盟才会明令禁止克/隆人类，只可惜很多人不能理解这一法规。
就连谢泉自己，也曾经异想天开地想要克隆出一个卢西恩，再将自己与卢西恩相关的全部记忆导入徐泽手下研制的记忆芯片，埋进克/隆人的大脑，借此“复活”卢西恩。
直到踏入这个房间，看见这两排秘密培育舱，以及培育舱里十几二十个如同时间镜像一样的“自己”的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徐泽那句话的含义——“克/隆人是独立的个体，就算拥有曾经的记忆，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啊。”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注】
至于赫尔曼·路德维希私底下克/隆的“谢泉”，谢泉无法将他们带走，与其让他们被当作复制品，经历他所经历过的种种不幸，倒不如亲手终结他们的生命，让一切在开始之前就结束。
谢泉不是哲学家，更不是圣人，只是一个肆情纵意的星际海盗，做出的也不过是在自己的价值观里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对错与否，今后或许会有知情人评判，但已与他无关。
他们走出房间，陆慎随手做了个朝后面抛东西的动作，一颗拳头大小的等离子体炸/弹在合金门关上前无声无息地滚了进去，二十秒钟后，背后“轰”地炸开冲天火光。
“呜——呜——呜——呜——”
警报声响起，楼上的通道间传来快而整齐的脚步声。
“哼。”谢泉从容不迫地打开镶嵌在机械手金属骨骼表面的个人终端，个人终端里已经插入了从白知微密码箱里取来的芯片，一幅如迷宫般复杂的立体地图弹到半空中，上面许多正在移动的红色小点代表着听见警报声后匆忙赶过来的警卫员。
谢泉和陆慎绕开他们，一路无惊无险地离开堡垒，回到了藏匿在丛林里的飞船中。
“嗯……”飞船的舱门刚一合拢，谢泉就像被卸去浑身力气般倏地软倒了下去。
“首领？”陆慎猿臂一伸，一把捞住他的腰，谢泉的脑袋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
陆慎眉头深锁：“首领，您怎么了？又想睡觉了么？”
忽然，他的身体微微一僵。
一股清甜的铃兰花香在舱室之内弥散，缭绕在鼻端，逐渐由淡转浓。
这是……Omega的信息素？！
“咚！”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陆慎深深吸入几口气，扭过头，发现谢泉脱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谢泉眉尖苦闷地紧拧着，衣服后面湿了一大片，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得骨骼截截明晰的脊背，漂亮的肩胛骨细碎微弱地抖动，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连汗水都好似带着迷人的香气。
香息如海，殊色泼天。
“首领！”陆慎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谢泉却软得根本连站都站不住，脚下踉踉跄跄，直往他怀里跌。
陆慎一咬牙，将他横抱起来，放到了合着舱盖的睡眠舱上：“首领，这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
为什么会散发出如此甜美浓烈的信息素？
“Omega……”谢泉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开口，嗓音与气息都在发颤，“白知微……对我……进行了性别改造……把我变成了……哈……Omega……”
谢泉不是神，计划得再完美，也不可能预料到一切，虽然知道落到白知微手中必定免不了受苦，但如此丧心病狂的性别改造仍然在意料之外。
“什么？他竟敢——”陆慎目眦欲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算不了什么大事……”谢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突然伸出簌簌颤抖的手勾住陆慎的袖口，“标记我，阿慎……”
陆慎一惊：“首领？”
“……标记我。”谢泉眼眶微微发红，指尖勾着陆慎的袖子，好像被欺负得哭过了一场似的，“不成结……临时……临时标记……好难受……快……！”
白知微瞒着赫尔曼·路德维希精心算计了一番，没想到到头来，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谢泉在冰凉的舱盖上辗转，眼角的泪痣犹如凝着一抹鲜血的刀尖，刺红了陆慎的眼。
陆慎呼吸愈发浊重炙热，心脏在胸腔内“砰咚砰咚”有力地跳动，双目中依旧有血丝，眼神却慢慢沉凝了下来，瞳孔漆黑得看不见底。
“首领，我永远遵从您的命令，您不要后悔……不要怪我。”
……
灯火通明的中庭星富人区。
经年的腐叶与蔷薇花瓣铺成一条条天然小道，柔软地蜿蜒，喷泉边的机器竖琴自发弹奏着动人的乐章，被调节得温湿度恰到好处的空气徐徐流动，形成和畅清新的夜风，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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