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刚要上前一步，学堂的门忽然从外打开，寒风灌入，伴着刘公公尖利吊嗓：“宣——齐王——”
“看来是我过分了，让三弟忍痛割爱。”李建成笑容不变，朗声道，“那么，等日后再说吧。”
说完，他带着石珉率先走了出去。
李朗烨这才探进头来：“三哥，我帮你把小书童送回去，放心吧。”
说着他伸出手来，胡翟蹭蹭地跑过去握上了。
“嗯。”李元吉答应着，眸光微微闪动，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李朗烨牵着胡翟走在宫道上。昨日一场大雨，青石板上积了好些深浅不一的小水坑，被天光映得明亮。
胡翟起初还老实，过了没一阵子就扯着魏朗烨去踩，靴子底水声啪唧啪唧作响，污点子全溅到雪白的裤腿上。
李朗烨也是个没调性的，竟分毫不让地和胡翟闹腾起来，两个人比赛踩着水坑，直跑到桥前才听见有人在喝令。
“养你们就这点用处了！全给我趴下！”
闲庭湖厚厚的冰面上正站着一群赤身luo体、只着亵衣的男人，正瑟瑟发抖地在冰面上匍匐身体来紧贴冰面。
眼见着有些年纪小的已面皮发紫、四肢僵硬，桥上那人却仍毫不客气地扬声道：“狗安子，你还不趴得紧些，是要让ni妹妹来替吗！”
被唤的少年顿时瑟缩一下，细瘦的身子全覆住冰面，嘴唇颤抖着连声喊饶命。
正月里的冷雨天，这场景，直看得人寒毛直立。
李朗烨喉咙一颤：“二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世民负手朝这边轻轻一瞥，阴鸷若蛇蝎的目光把胡翟吓得顿时后退一步。
“没什么，”他勾起一个冷漠的笑，“方才五弟说我这池子里的鲤鱼要冻死，我便叫些人来化冰。”
整个湖上都躺着赤条条的下人。这样的天，哪怕是穿着上好的狐裘貂袍也待不住，遑论这般不着寸缕！
李朗烨眉头皱得极紧，目光再次扫过一圈，忍不住低声道：“二哥，四叔年纪不轻了，一家老小都靠着他在宫中送炭过活，若是冻伤了——”
“咦，”李世民猛地截住他话头，视线落在胡翟身上，恶劣一笑，“众人拾柴火焰高，快，叫三弟那个小书童也下去。”
“二哥！”
李世民明显不将他放在眼里，不耐烦地一哂：“四叔正是壮年，你胡说什么？我若不是看李公公做了龟奴实在可怜，定让他也下去！”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名老奴顿时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边磕头边大声道：“多谢秦王！多谢秦王！秦王宽厚仁慈，无人能及！”
“哦？太子也赶不上我么？”
对上李世民玩味的眼神，李公公顿时汗如雨下，泛黄的眼珠恐惧乱颤，抬手便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
李世民怒火中烧，抬脚便踹，嫌恶道：“滚！”
就在这时，冰面上忽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顺哥！顺哥！你醒醒！”
几人循声看去，是那名叫安子的少年正拼命拍打着冰面上仰躺的人。那人面皮青紫、四肢发僵，眼看着是毙命了。
“废物。”李世民冷嗤道，“六弟，快让那书童下去补了空缺。”
李朗烨牙关咬得死紧：“她是个女孩！二哥，这个法子太残忍，让他们都上来吧！”
李世民嘲讽地笑了一下：“女孩？六弟，你是孩子，七弟也是，可这奴隶她也配叫作人吗？”
胡翟没注意到话题已引到了自己身上，只是一味盯着那个大哭的少年。
死了么，这便是死了么？像父母兄长那般再也睁不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走不了一步路……
李元吉噙着冷笑走近，直至与李郎烨平视：“六弟，孝子为母卧冰求鲤，而我养着这群猪狗不如的低贱东西，作着‘衣食父母’，不过叫他们化个冰而已……你怎么能说哥哥残忍呢。”
说着他便迅疾伸手掐住胡翟肩膀，用力向旁边一拨。
“小翟！”
尚来不及反应，那柔弱的身体便像被风卷起的树叶般被轻易扫向桥下！
千钧一发之际，李朗烨身上每处筋肉都绷得死紧，他毫不犹豫地向前猛扑，跪身展臂堪堪揪住胡翟腰带，凭力将她吊在半空！
顿时，桥上桥下的人都盯着被一根布条堪堪坠住的女孩，连那哭泣的少年都跟着噤了声。
李朗烨趴在桥上，用力到额头爆出青筋，扯着嗓子冲冰面上的下人喊：“快过来接一下！”
然而主子还在一旁悠然站着，哪有下人抢着去帮他的道理。
念及李世民平日里的手段，冰面上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竟无人敢动。
布制腰带受重，两头相扯，已经紧绷成一条直线，勒得胡翟肚腹生疼。她难受得手在虚空中乱抓，看着身下那群面色苍白、神态麻木的人，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仿佛乞求。
“过来帮忙啊！”李朗烨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娘，“都聋了吗！”
尖锐的沉默中，安子好似终于不堪忍受，他挪动了僵硬的身子，慢慢站起来超胡翟走去。
有道阴冷而尖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少年却紧咬着下唇，颤巍巍向胡翟展开了青白的双手。
李朗烨咬着牙把绷直到疼痛的胳膊缓缓放松下去，让胡翟落入少年胳臂。
“二哥你是疯了吗？！”李朗烨忍无可忍地大吼着从桥上站起，一双眼睛充血发红，“你差点杀了她！“
李世民嗤笑一声：“便是真杀了又如何？六弟，你有这功夫担心一个卑贱的书童，还不如多想想自己。”
“什么？”李朗烨攥紧双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李世民肩头微颤，一副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笑的样子，“毕竟你母亲是从商贾家来的贱人……”
话音未落，李朗烨已忍无可忍，拳头灌足了力气朝他脸上打去。
李世民大吃一惊，顿时紧闭双眼。可那拳头好半天都没落到脸上，他一睁眼，竟是李建成当空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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