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什么？刚刚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郑绪诚再一次紧紧盯着云清的脸确认，她的表情很真实。真的没听清。
“说呀。”云清问道。
“没...没什么。”
刚刚还坚定自己不会犹豫，现在却又嚅嗫起来。他暗暗痛骂自己，但还是只能吐出否认的话，把方才说的推得一干二净。
云清扑哧一笑：“一天天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指尖戳戳郑绪诚肩头：“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把眼泪擦干净，别让人看去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郑绪诚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想到云清不久前才说的那番劝诫的言论，又不由地挺起胸膛，把彷徨无助的一面掩藏起来。
“那你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我准备走了。”
郑绪诚很快就想到了那日云清托自己带的地图：“怎么走？你真的想自己逃出去？”
云清淡定地点头：“嗯。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那如果失败了怎么办？你手无寸铁的，如何能够出去？”
“我自然是做了准备，要是...要是真的被抓了，也只会砍我一个人的头，我的其他家人，应该只是会被送回教坊司。”
郑绪诚的心像是被狠狠纠了一下，他很想劝云清不要冒险，但他知道云清不会回头的，而且，也回不了头了。
教坊司，这阿鼻地狱一般的地方，本就不是正常女子该呆的地方。
他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很快。”
云清没具体说是今晚，今晚的凶险，没必要让郑绪诚知道。他知道了，若是后面真的出了事，派人来查他，保不准他会不会绷不住漏了馅，被人诬陷成帮凶。
郑绪诚拉过云清的手，在她掌心里塞了个东西，温柔地说道：“那你小心。”
云清朝他回报微笑，她都不用摊开手就知道掌心里的必是李子干，上面结了糖霜，一口下去，酸酸甜甜。
.....
天色渐渐暗下来，再过一会日薄西山，就要迎来酉时。
教坊司的侧门边上，站着几个腰挂鞭子的太监，他们倒也不是守卫，只是闲来无事就喜欢在门口玩几轮赌局，顺便盯着有没有偷溜出去的官妓。
四五个人绕着石墩围了一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覆在石墩中央方寸之地的那个骰盅，骰子零星落地的声音从骰盅里传来，让几个人的眼睛都不由地睁大了些。
“买大买小？”
“我买大！”
“我买小！”
“都离手！要开了嗨！”
骰盅蓦地揭开，几个太监纷纷朝里伸头，想看清楚落在石墩上的骰子大小。
就那么一眼，不，不到一眼，骰子有了又没，突然就剩下空荡荡的石墩子。
“嗯？”
一个太监的眼光还停留在石墩中央，视野中的画面突然被一根细细的黑线截断成两半，这黑线似是在滑动，曲曲折折向下游走。
太监回过神来，但见黑线的头部终于进入视野，紧接着又落出视线，掉在了石墩上。
是他的头发。
是有股疾风从石墩上方穿过，卷走骰子，又隔断了他的发丝。
“草！什么东西？”他拍案而起，被扰了兴致，可得拿鞭子打上一通才能出这口气。
“什么鬼东西？是谁搅和了你祖宗的局？”另外几个太监也抽了鞭子站起来。
门里边空荡荡的，被阴影隐没了半丈长的地界，悄无声息，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太监用手戳了一下另一个瘦瘦的太监：“你去看看。”
那瘦瘦的太监有点害怕但又无法，只能移着步子一寸一寸向阴影淹没的角落里挪，很快，他半个身子也进了角落的那片阴影里。
“哎呦！”
尖细的男人叫声传出来，把石墩旁的几个人都吓得一抖，再看去，瘦瘦的太监已身子横躺在地上，半截身子没在阴影，腿和脚露在亮处。
“妈的，敢动你祖宗！”
那几个太监立刻把鞭子抖散了开，毫不带怕的，毕竟是看家的，又都长的高大，有些还养了肥膘，这点胆量还是有的。
他们绷紧了神经瞧着，突然从那角落里飞出个东西，银光乍现，瞬间便穿过众人眼前。
“哎呦！”
那个带头的太监尖声一叫，众人转头望时，一束银光夹杂着殷红在众人眼前绽开。
太监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匕首，鲜血正从匕首中间插没的地方涌出来，立刻染红了肩头的京元色布料。
“快！快给公公止血！”
剩下几个人都慌作一团，一人扶着一边都转头去给受伤的领头太监止血。
只在这慌乱的一瞬之间，他们的耳后都滑过一阵风来，还没回神，那一个个颈上都像是压过千斤重量，突然就这么拿了一座大山重重压了过来。
一个倒了，一个踉跄了一步。
再抬头看时，身旁一个大腹便便的太监还立在原地，一只手抓着一个人的胳膊就是向上一抬，就要把那来者不善之人给抬起来。
大肚子太监眼中寒光凛凛，还有一丝得意，他边抬边道：“这点身手就想干咱家？你也不看看你祖宗的身量！”
话音刚落，那个被抓的人身子已随着太监的用力离了地，接下来被弄个过肩摔也是顺理成章。
太监脸上得意更重，身体顺势加力。
“嗯？”
被抓着的身子先是抬起，不知怎的，莫名多出一道力气来，又硬生生地落回了地面。那太监的手臂也不由地顺着对方落了半尺。
太监一惊，这人哪来的一股力气？
定睛看去，眼前那人的璀璨双目竟异常夺目，一不下心就要把人的魂魄勾了去，但此时这美目之中又分明透着狡黠，似要把太监刚刚生出的得意全数吞没。
“得罪了！”
她笑着说道，一抬手，原先被刺太监一声吼叫，匕首重新入她的手，手向前一递，朝大肚子太监的肩头刺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上空乌云压过投下一道耀眼的电光，照亮了门边上躺着站着的人的脸，震惊、恐惧、得意的神色通通展露无遗。
……
云清捡拾起染了血的匕首，用袖子随意擦了一下，看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个太监，就准备往里面走。
马车已经到了门外的街上。
她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动静还是大了些，自己若是再有能耐些，功夫强些，一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做尽。
付诸实践，方知前路艰难，这只是第一步。
她撇撇嘴角，迈开步子。
忽听天边一声雷鸣，紧接着闪电在乌云之下传出震地天雷。
天越来越闷热，却始终下不下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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