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陶大壮与他的伙伴一同将钱掌事缉拿归案，林菀娘在他们身后默默伸出大拇指。
手中，是陶大壮方才给她的卖身契。
一共十来张，却昭示着她面前十几个人的自由。
一但被卖身为奴，那么这张卖身契就会是他们永远效忠的，除非生命终结，否则再合理的反抗都是罪。
林菀娘看着她们一时感慨，将视线一一扫过面前排成一排的人们。
她们本该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因一张卖身契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事事听从他人的，尤其难的还是遇到了这样的管事。
林菀娘将手中卖身契一一看过去，缓缓张口一一报着纸上的名字，像儿时老师发试卷般将这些卖身契都发回了她们本人的手中。
受惯了奴仆身份的她们受宠若惊，个个面面相窥，直到林菀娘笑道：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自由之身了，卖身契都归你们自己保管，以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此话一出，在场拿着卖身契的人儿们皆是傻了眼，方才第一个出头的那姑娘先是反应过来，拿着手中契据满脸感动却是斩钉截铁道：
“不，您将我们从钱掌事手中买下已是解救我们脱离了苦海，我自当效忠您哪儿也不会去的！”
听闻她的言语，她们之中有几人亦是上前，将手中契据递到林菀娘面前，一一宣誓般道：
“对，我们原也不是什么狂妄之辈，您救下我们于我们有恩，我们自当谨记，再说您是花钱买下的我们而非空口，我们怎能让恩人如此。”
虽是被口口声声唤作“罪奴”，但人与人之间的人性眼下却是一览无余。
因她花费了三十两银子而放弃这个自由的机会，且扬言要永远跟随她，这是林菀娘始料未及的。
自由这种东西，应当是所有人都想要的，但有些人在这天大的解脱面前却仍毅然决然的选择守诺。
心下也不知被什么心绪所感染，看着面前这些人坚定的神色，再转而看到她们身上破旧的衣服时，眼眶不免有些温热。
除却她们上前的六人，其他五人则待在原地未动，神色闪烁着似乎在判断林菀娘的可信度。
林菀娘也不逼迫她们分毫，更是劝说她们都拿着卖身契去做自己想做的。
听她言至于此，是当真不想收下她们，方才先一步开口的姑娘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林菀娘面前，神色坚毅。
“奴婢名唤张小晚，愿意誓死跟在主家身旁，若有违背奴婢愿以性命相抵！”
林菀娘被她如此突然的举动吓得退后半步，再回神也知这姑娘当真是铁了心的想要跟随于她，于是上前道：
“主家这个称呼当真使不得，但你若真有此意我倒是另有想法。”
听闻林菀娘有意愿收下她，张小晚感激抬头忙道：
“主…您请说。”
林菀娘看着她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十人，心有所想便也跟着说了出来。
“你们眼下刚被人发卖出来，要说找什么生计也确实不是太好找的，不如这样…”
林菀娘说着顿了一下，见面前十一人尽皆以期待的神色看着她，笑了一下再次开口道：
“我呢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乡间还是有些田地，若你们愿意跟着我一同吃苦，那日后不说旁的至少有我一口也定然有你们一口。但是呢……”
林菀娘略作迟疑，心中志向虽大，却也不能保证能够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而去，便也如实告知道：
“我这小门小户的也确实养不起你们这们多人，你们想留的我欢迎，不想留的大可以去闯荡一番自己的天下。”
如此落落大方的话语，全然未计较自己方才那珍惜的三十两银子，要知晓放在普通人家那三十两也是很珍贵的。
且对她们众人毫无强制要求，还如此坦率的许诺于她们。
张小晚笑着起身，攥紧手中契据朝着林菀娘重重点头。
身后众人见此也都围了上来，虽然上一个主家这般心狠的将她们交由钱掌事，但面前的这个女子与她纯正模样说出来的话，她们却是愿意信的。
不为自己的利益全然为着她们这群奴仆着想，试问这样的主家能有多少人是真正可以做到的。
拿着地契的人儿们尽皆上前，表现着自己的忠诚。
原本上街采购的二人被这事儿耽误了一番，林菀娘已然没有再多的银子买些其他的药苗了，只好带着这浩浩荡荡的众人买了些基础的工具。
回去的路上林菀娘与张小晚聊了起来，说到她们为什么被主家发卖时对方眼中尽是无奈。
听她说了才知是因主家的主母那日心情刚好不顺，只是发了脾气叫别个小妾看的罢了，只是她们却无故成了这替罪羊。
且因她们被发卖之前有被主母训斥，所以狗腿子的钱掌事才有胆子对她们如此，就仿佛把她们折磨的生不如死就是在对主子尽忠一般。
林菀娘心下感慨，口中忙安慰了几句。
真是老旧思想，万恶的资本家。
但刚巧张小晚的名中最后的“晚”字与她的“菀”同音，这让张小晚很是不安，甚至主动且小心翼翼的提问要不要改名。
“这有什么可改的，天下叫一样名儿的也不是没有，同音也或许是另一种缘分呢？”
林菀娘笑意温暖，柔和了张小晚满是伤痕的肉身下那颗温暖的心。
将这样一帮人带到村中时，她们这满身伤痕与隐约可见的着装着实的震惊了一村的人。
刘翠花的母亲随着人群过来，昨日还说再不理她的人儿甚至上手就来拉自家的女儿，好似再多待一瞬就要被人生吃了似的。
刘翠花一路上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搭着话，眼下被自家母亲拉着忽然心头一暖，又好气有好笑得看着面前的人，挣扎了一下道：
“母亲你这是在干嘛？”
“还我干嘛？！你看看你都混到什么人中间去了，你看看那些人身上那痕子，最好还是躲着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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