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吟初能听出颜姝话语里的无力。
颜姝和颜珏的孩子，一个都没保住，她们，早已经经历过这种无力了。
能做的，只是顺其自然，听之任之。
纵有大能，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一种悲凉。
“我翻阅古籍，始祖似乎对后世会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了然，所以做了诸多安排，是这样吗？”
颜姝盯着眼前的茶杯，眼神有几分空，“没有人能够对后世发生的事情了然，因为人算不如天算。
就算是预测，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
颜氏有气数将尽之时，可这气数尽了，也就最多败落，不至于全族毁灭。
能够毁灭颜氏的，只有颜氏自己。
若当年，那叛徒出现之时，不心存一丝仁善，了结了那人性命，也不至于会落入今日这个境地。
对恶人心存仁善，祸害的是这天下苍生，最终也祸及了自身。
这一切，我们能预料，却无法干涉。
命运始终在你们手中。
命运并非不能改，但只能自己去改。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们最终，选择了我们所能够看到的那条道路，最终，没能逆转乾坤。”
慕吟初心情复杂，一切都在一念之间，长辈们终究是做了错误的选择。
“我们做了最糟糕的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因那最坏的打算，做了所有能做的安排。最终，一切都往最要糟糕的一面去发展，我们一切苦果皆见，却无可左右。”颜姝轻声说道。
就像当年，她的孩子一个个死去，她纵有通天一能，却也救不了。
这是一种无力，一种无奈。
世人都希望长生，都希望永生，可长生永生的人未必就幸福。
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去。
一次次生离死别，一次次痛彻心扉。
最终送走了所有人，却独留自己在世间，不生不灭，也不得自由。
相比于这永生，她宁可做个普通人，像个寻常母亲，与夫君恩爱白头，看着自己的孩儿长大……
可惜这是奢望。
慕吟初静静注视着颜姝。
颜姝眉眼间流露出的伤感，让慕吟初也跟着变得伤感。
颜姝是知道一切悲剧将要发生，却无力改变。
而她，是亲身经历。
亲人全都离她而去，她谁也救不了。
当初被囚禁，割肉放血，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无力感，让人绝望。
颜姝虽然厉害，但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能做，内心必然也是绝望的。
“老祖，晚辈还有一事，很是疑惑。”
颜姝收敛情绪，“你说。”
慕吟初微微蹙着眉，“就是，祖上有道禁令，颜氏后人不得制毒。晚辈想知道，如果违背始祖禁令会如何？”
“违背始祖禁令，将遭受禁令反噬，万蚁噬心，生不如死，夜夜发作，药石无医。”颜姝淡淡道。
慕吟初内心平衡了一些，毒宗宗主这些年虽然活着，但生不如死，也算是报应。
“那，这十几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入侵天山又是什么回事呢？”
“他们不敢。”
“不敢？为何不敢？”
“我的父亲曾经是这大陆上的国主，为了我母亲舍弃了皇位。而我的母亲，曾经强大到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忌惮，没有任何一股势力敢入驻天山。当他们对天山生出野心，军队靠近天山之时，为首之人，灵魂深处，将响起我和颜珏的警告，他们自然害怕。”
慕吟初震惊，没想到是这么回事，“那，当年，毒宗带人上天山的时候……”
“我和颜珏警告了，他们没听，既不听从警告，自当承受恶果，所有当年上了天山的，都夜夜梦魇，每日活在血腥和恐惧之中，不得安生。”颜姝说道。
慕吟初久久无言，两位二世祖虽然没能救下颜家人，但也惩治了恶人。
虽然没动手杀人，却让那些伤人凶手精神上饱受折磨。
所以，那些人即使灭了颜氏一族，也不敢占据天山这个地界。
只是，恶人终究是恶人，一心向邪，即使遭受的惩罚也死不改悔，依旧胆敢惦记《医典》和《毒典》。
“晚辈感激老祖出手，替颜氏一族惩治了贼人。”
“竟也学世人那套虚伪的说辞！”颜珏冷冷道。
慕吟初扭头望过去，却见她依旧专注扫地，头也未抬。
颜姝笑了下，“珏儿，你这凶巴巴的，会吓着孩子的。”
颜珏没应声。
褚凌诺偷瞧颜珏，呼吸声都放缓了。
她自来嚣张惯了，可在两位老祖跟前，她半分都不敢放肆，也不确定害怕什么，就是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忌惮。
“晚辈没有虚伪，是真的感激两位老祖出手。”慕吟初认真解释道。
颜珏没搭理她。
颜姝笑着，“没必要解释的，你是我们的后辈，又唤做颜柠，在我们跟前，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想到颜柠这个名字，慕吟初神色变得复杂，看着颜姝，欲言又止，“老祖……”
颜姝笑笑，眼神温和慈爱，“想问什么就问。”
“我想知道，关于我叫做颜柠这件事，两位老祖为何丝毫不诧异，轻易就接受了？还有，为何我转世为人之后，血玉坠依旧识得我？还有，为何我下了陵墓，总有一种对陵墓很熟悉的感觉，甚至还有种被困住的压抑感？我和始祖是不是有些什么关键？”
慕吟初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颜姝。
她尤其想知道，她和始祖颜柠具体是什么关系。
颜姝神色又一次显露复杂，看着慕吟初的眼睛，“你真的对陵墓感觉到熟悉？真的有种被困住的压抑感？”
慕吟初肯定地点头，“我明明没有来过，却会产生熟悉感，我名唤颜柠，感觉并不是巧合。”
“确实不是巧合。”颜姝说道。
“那……”慕吟初忙追问，“我和始祖是什么关系？是转世吗？”
“你倒是敏锐。”颜姝感叹，笑了下，“是，也不是。”
慕吟初蹙眉，糊涂了，不解地看着颜姝，“什么叫做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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