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水道为何会断流?”
穆东来刚被戚台寅从自己眼皮底下到逃了,方才下令游祟去抓人还不过半柱香,他则正率领麾下向北面最近的运河渡口赶,准备绕道西龙泉返回战湘西,却没想亲眼目睹了意料之外的断流。
运河断流期固定时节与间隔,全由在南开天的闸门掌控。除了天帝兵先锋营,寻常人物根本觊觎不了,原因便在它不止能影响龙泉、开天还有宁家誓死捍卫的天都府。
由穆东来利用运河来运送粮草助攻东龙泉都未曾断流便可想见,开天宁家其实从不在乎诸郡发生何等兵乱,只要不危及天都府即可。因此宁家也不可能选在穆东来失势的此时,故意落闸断流来针对于他。
穆东来的脑海里一刹冒出数十种推算,经过前后推演与盘根错节的势力分析,再筛选精简过后,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白景纵横,要么就是开天宁家——端看此前逻桐东山影神壁与泊水的大涝便可知晓,白景纵横向来不分敌我,却阵仗奇大,能让凡人惊慌不已,根本不可能局限在这条小小的运河之上,所以他强烈觉得是第二种可能。可是据他所知,宁家以往的夺印战绝不会祸及开天以外的任何地方,更从来没有动过运河一次——宁家极有可能出了需要断流才能解决的大事。
“殿下,现在我们该如何?”
“殿下,现在还去嵩峻若观城吗?”
穆东来本打算回战湘西拿上他最后的底牌,然后直接前往嵩峻,去乐正幽言手下谋个虚职,一面休养生息些时日一面让麾下去若观城寻找于仁。只要于仁回来,就能以御魂之术帮他把缺损的兵力全都补回来,以待他日后再动。
可是,那块谁都拿不下、动不得的三百万天帝兵元帅的直属郡——开天,那片一分为三就为了能从三面捍卫天都府的郡土,那个以捍卫天帝为天命的开天宁家竟然出事了。
天都府并非从未在穆东来的谋划之中,而是一直被他放在最关键的位置,等待最恰当的时局到来时再行下手。
眼下穆东来明白,既然开天已乱,就是向天都府下手的最佳时机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很难不让人改变打算。
既然拿定了主意,他自不会犹疑。
“去一百傀儡兵,赶上游祟,跟他一起确保活捉戚台寅,我要留着他,全须全尾的他,待于仁回来,便要让此人彻底效忠于我。”
他把“彻底”二个字咬得极重,听来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是。”麾下忙应。
“再点一千傀儡兵,”穆东来又道,“先去嵩峻若观城准备接应于仁,把我方兵力残损之惨态尽数告知与他,并转告他且把之前诸事放下,速速回来助我。”
“是,殿下。”
麾下先后应声而去。
于仁为人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有士子的愚忠,既然穆东来曾予他有恩,只要得知穆东来正为手下无兵可用而一筹莫展,必定会尽速赶回自己身边相助。而只要于仁回来了,自然能以御魂术操控戚台寅,就算此人再是难驯,也会乖乖臣于自己麾下,为自己效力。到时候,穆东来就能同时拥有于仁为左膀、戚台寅为右臂,只要他之后谨慎小心的蛰伏些时日,抓住开天宁家大乱的机会,何愁不能再起、一举入主天都府?
“兵贵神速。”
穆东来随即出了第三道令。
“立刻启程回战湘西,清点集我方麾下所有兵力,准备急行军。”
他下令的同时已经调转马头,极傲神情一如既往。
可他的麾下却是愁眉不展。
“殿下,我们离开湘西王城时并未顾得上带辎重,而战湘西田地已经荒芜多时,根本无粮可征。”
“王城既没,定湘西已不能再为我军供应粮草,出兵虽易,粮草却难……”
“事到如今,无需顾虑那些伪善的虚名了。”
穆东来眸光如鹰,打断道。
“此非一日无粮,无需多言,诸事照旧。”
“……”
麾下自是明白他口中的“照旧”是何意,因而默然许久却不愿动作。
“仁者不掌兵。”
穆东来察觉他们的犹疑,却没有大骂,而是长叹。
“世道如此,时局如此,大势如此……这已经不是诏天帝的六十载弘治之时,若我再无法入主天都府,再过几年,这乱世便要跃过三十载了。都这种时候,你们难道还要空守这些无用的仁善?”
是杀一人救万万人,还是杀万万人救一人?
仁者见仁,智者为大势所趋。
麾下恍然,纷纷应是。
“殿下教训的是。”
“我等明白。”
“我等谨遵殿下吩咐。”
与之同时——
泊水,下游。
戚台寅一路都被水鬼们带着,潜在一丈深的水下。
汹涌的泊水下面平静得不可思议,若非无法呼吸,他几乎要误以为自己化身为一条活鱼。
他摒弃着呼吸,藉此逐渐平复了此前不停起伏的心绪,其他的感觉才逐渐浮出。
他从来不知道春季的江水会那么的凉,如同钝器般不停敲打他全身,很快就让他的胸口剧痛不已。
他不禁张大了嘴,试图唤气,却忘了这是水里,当即被呛了满口。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无论身体内外都是水,他什么都看不见,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可当水灌进他的嘴里,依旧让他尝到的水的味道,清晰得由不得他忽视的某种既苦又腥的味道,好似血和泥不分彼此的混在一起,唯独没有他记忆里水本来的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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