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盛愣了下，仰起脸，头轻靠在椅背上，视线微往后移。
赵云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长椅背后，正弯着腰，居高临下打量他。
两人目光上下对接。
少年把外套拉链封到顶，衣领挡住脖颈和小半截下巴，眉眼清淡，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冷漠的距离感。
但赵云桑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他脸上没来得及藏起的低落和坏情绪。
他眼里干干净净的，眼眶也没有红，赵云桑松了口气，从椅子背后转过来，和伏盛对面站着，故意似的又问：“你刚才是不是哭啦？”
比起第一遍的正经，第二遍多了几分戏谑的玩笑意味。
“……没哭。”所有情绪端倪很快被伏盛收好，他表情又平淡下来，反问，“你怎么会在医院？”
说完这句话，他才看到赵云桑右手食指勾着小袋药，停顿两秒，微微皱起眉：“你生病了？”
“没生病我来医院干嘛。”赵云桑提着药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伏盛抬手拽住四处摇晃的药袋，透过一层薄薄的塑料看到药盒上写的小字：“感冒还是发烧？”
“感冒。”
看到伏盛的脸色，赵云桑又补上一句，“小感冒，但家里没药了。”
眉头松开，伏盛哦了声，放手。
药袋在半空里晃动两下，被赵云桑一把塞进开衫兜里，她在长椅上找个位置坐下，离伏盛不近不远。
学伏盛一样目视前方。
只是前者在走神，她则用余光一眼一眼偷瞄人家，欲言又止的样子。
被瞄了八次后，伏盛叹口气，回头看她：“想说什么就说。”
偷看被抓，赵云桑尴尬的摸摸鼻子，犹豫着问：“你是不开心吗？”
伏盛挑眉：“你不是听到了？”
赵云桑闻言诧异地睁大眼：“你咋知道我听到了？你看见我了？”
她也不是特意偷听，只是站的位置刚好够听到两人说话，本想离开，又觉得欲盖弥彰显得不够坦荡。
但也不对啊，伏盛刚才瞧见她的时候，表情明明是惊讶的。
“我没看见你。”伏盛懒散地将手搭在椅背上，“我就随便问问。”
谁知道一问你就上钩了。
赵云桑：“……”
“行吧。”她鼓鼓嘴，“还有功夫套路我，看来心情没那么差劲。”
伏盛不置可否。
他只是被生老病死四个字整的有些低落，这些小小的负面情绪自己能够消化，给点时间就好。
赵云桑也知道，其实现在她应该离开，让伏盛独自待在这里。
刚才那个情形，任谁都能看出，伏盛和他外公外婆的感情是很深的。
老人家说出那种话，只是用理智的方式提前预示他。
虽然理智到有点残忍了。
可她还是受不了伏盛脸上露出类似难过的表情，一点点都不行。
天都要塌了。
余光里少年的侧脸有些落寞。
赵云桑陪他沉默了会儿，突然从长椅上站起身。
伏盛被惊动，抬头看她。
少女正背对着自己，纤瘦的身影逆着光伸个懒腰，柔软的开衫衣摆被风轻轻吹起个弧度，毛绒绒的。
傍晚日落洒在坪园里，像弥散开玫瑰色的雾气。
三月下旬的风拂动金黄的树梢，几只鸟儿从云层间低飞而过。
赵云桑转过身，对上伏盛的视线，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伏盛没太多心情，还是配合着她问了句：“什么交易？”
赵云桑像捂着什么神秘的宝贝一样，把手举到伏盛面前，然后打开。
一捧日落在她白净的掌心里，像束橘黄色的半透明沙粒。
“我把这些日落卖给你，你把不开心都换给我。”
赵云桑语气耐心到像在哄小孩，对伏盛竖起一根手指，甜兮兮：“然后对我笑一下，好不好？”
她杏眼黑白分明，在漫天晚霞里藏着光，比凛洲江的烟火还要明亮。
心倏然漏掉两拍。
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潮水迅速席卷每个细胞，少年耳根红了。
停顿半晌，伏盛起身，忍不住抬手赵云桑的头发上用力揉了把。
“日落怎么卖给我啊？”他声音又低又温柔，满满的都是笑意。
“赵云桑，你是个傻子吗？”
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初春三月，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少年心里的星球偏离行驶轨迹，掉入光的漩涡。
就像银河系下起一阵绵绵细雨，在这颗可以看到四十三次日落的星球上，小株花芽破土而出。
少年自己都不知道，那会是一朵荔枝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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