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去年，还有大前年，大大前年……”花面狸自认为已是苦口婆心，“狐狸天性狡诈多端，你斗不过它的。”
老水獭数好铜贝，揣在胸前的布兜里，吩咐道：“你帮我看会儿粥铺，我去去就来。”
“你快点回来，莫耽误我生意啊！”花面狸拿他没法子，看着他走远，叨叨道：“一个破烂粥铺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穷疯了，也没人会来打劫你这家粥铺。”说归说，他不甚放心地瞥了炕上狐狸一眼，还是行到前头粥铺坐着。
过了一会儿，老水獭没回来，倒来了一名老者，拄着拐杖，驼着背，脖颈柔软而细长，面带微笑问道：“此间是粥铺？可有粥喝？”
花面狸起身招呼：“有，一个小铜贝一碗，喝完了还可以免费添粥。”这是粥铺的老规矩了，有一回来了头河马精，得知可以免费添粥，便将一整锅的大麦粥都喝光了，花面狸替老水獭心疼了半日。
“来一碗吧。”老者取出一枚小铜贝放到桌上。
花面狸替老水獭收了铜贝，拿着大铜勺盛了碗粥，端给老者：“您老慢用……看您老眉头紧锁，似有心事，要不要算一卦？”
老者吹了吹粥上的热气，道：“多谢，占卜之术，我也略懂一二，还是不算了吧。”
“原来是同行！”花面狸打量着老者，见他衣袍破旧，甚是落魄，顿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唉，这年头，咱们这行当是越来越难讨口饭吃了。您老这是从何处过来？”
“东边。”老者简洁道，慢慢喝着粥，似不愿多谈论自身。
花面狸待还要问，老水獭已回来了，手里拎着竹篮，篮子里有一堆已晒干的山药片。
“你买山药片做什么？”花面狸不解道。
老水獭将竹篮搁旁边，随即就抓了一把山药片扔到锅里，和大麦粥一块煮：“山药补气，那狐狸正气不足，身子又虚，用不得猛药，只能慢慢替它补着。”
“你还真打算养着它啊？”花面狸嗤嗤道，“也行，看看以后它是能看家，还是能护院。”
老水獭不言语，拿大铜勺慢慢搅动麦粥，让山药片和麦粒融汇在一起……喝粥的老者将空碗端端正正放桌上，朝老水獭有礼道：“多谢了！”方才起身离开。
花面狸瞧老者的背影，耸耸肩：“这老头有点怪，明明是我给他盛的粥，为何要谢你？”
老水獭心无旁骛，专心煮着大麦山药粥。
三日之后，银黑狐狸总算恢复了些许意识，烧也退了，只是成日里蜷在炕上懒得动弹。老水獭生怕它又闷出病来，便将它带到前头粥铺，让它帮忙看着铺子，也多沾点人气。
原是想让它待花面狸旁边，不想它自己踱到灶台后头，懒懒一靠，间或着用爪子添点柴禾。老水獭在旁拉着风箱，见它用爪子拿起柴禾甚是稳当，倒不像是山野间的野狐狸。
“你打从哪儿来？”老水獭试探问道。自打来到这儿，他从未见过这头狐狸开口说话，原也以为它是只未修行的野狐狸，但从拿柴禾一节，他意识到，这头狐狸没准会说话，只是不愿说而已。
银黑狐狸跟没听见似的，举着爪子，把柴禾往灶眼里捅了捅，然后收回爪子，往身后墙上一靠，尾巴蜷起来，合目养神。
花面狸探身过来瞧，问道：“你跟谁说话呢？”
老水獭朝狐狸努努嘴。
“它就是只野狐狸，”花面狸瞧狐狸自顾闭眼睡觉，啧啧道，“怎得懒成这样，逮哪儿睡哪儿。我说，你捡了它，就是笔亏本买卖！”
老水獭不吭气，舀了碗麦粥放在狐狸旁边，让它饿了就能自己舔着吃。
于是这狐狸就一日日在粥铺里住了下来，成日里也就两件事情，添柴睡觉。其中那驼背老者又来过几日，都是喝碗粥就走了，只是每次都很郑重地谢过老水獭，弄得花面狸十分诧异。
这一日，天降暴雨，渡口上的船刚到，便下来五、六个汉子，淋着大雨，一头便进了粥铺。
“切两斤牛肉！再来二十个烧饼！”汉子朝老水獭喝道。
老水獭一愣：“小店是粥铺，只卖大麦粥，别的没有。”
那些汉子淋了一身雨，本就不爽，听到老水獭这般回答，更是不快：“没有，那就出去买，老子又不是不给钱！”说着，抬脚往灶台这边过来，想要脱衣袍烤火。
“抱歉，小店只有大麦粥，各位爷想吃别的，不如换家店吧。”老水獭又道。
花面狸瞧这群人绝非善类，自然不敢上前招揽生意，躲到另一边，悄悄对老水獭摆摆手，示意他莫要与这些人硬杠。
那些汉子听了这话果然怒了，为首者喝道：“你是在赶我们走？！开店迎客，岂有这等道理！莫不是以为我们没钱两，故意怠慢我们！”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老水獭忙道。
一名烤火的汉子瞧见蜷在灶台旁的银黑狐狸，眼睛一亮：“老大！这里有头狐狸，皮毛还不错！”说着伸出大掌，拎着狐狸脖颈，把它提溜起来，让众人观赏。
当即便有两人伸手来摸狐狸，见这头狐狸毛如银针，根根发亮，连声赞赏道：“果然是上等皮毛，老大，剥下这皮，到了长留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银黑狐狸在他们手中也不挣扎，仍是平日里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耷拉着脑袋，任由他们将它提溜来提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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