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一支宛若惊鸿的舞步终了后，白皙的玉足凌波寸步移。好似残花褪雨一般，又如落花雨般凄美绚烂。柳湘又幽幽清唱着一首当年汴京城中的歌谣。满座听到这凄凉的故国之声，皆触景伤情，深深的黍离之悲，断肠之痛，萦绕在他们的心头，难以释怀。
欧阳靖安触绪还伤，用轻柔的声音吟唱着《诗经》中的黍离之悲。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如今的我只剩下行迈靡靡。
靖安轻轻抬起素衣的衣袖，读着读着，暗暗垂泪，而其他南渡士子皆掩面而泣。
韩世忠坐在帐下，一袭紫色的武官朝服，世忠将军也不禁黯然神伤，悲叹道：“韩某是个粗人，不通翰墨之学，读书甚少。莫要说与才高八斗的欧阳公子相提并论，纵然是岳元帅，行军打仗之时，也是手不释卷。韩某虽然胸无点墨，但依旧嗜好读书。终其一生以赵相国的“半部论语治天下”为念，虽不能至，心神往之。”
韩世忠满面寒霜地又说道：“韩某昔年读史书，曾经不理解晋明帝的悲叹，直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是何等令人痛断肝肠。”
韩世忠手执酒樽，对岳飞说道：“鹏举，此次退兵之事并非你我之力所能干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等宜快速回到临安，徐图后举。”
岳飞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众人又听得韩世忠一声长叹：“倒是柳姑娘的这支舞，这阙歌，使韩某想起了与红玉当初相识之时，梁园的那个花烛夜，那首红玉唱的一阕小曲。我们就在那时连理，许诺共度三生。”
柳湘连忙轻抚衣袖，遮住樱桃小口，向韩世忠行了一个万福，娇羞地微微一笑道：“韩将军折煞婢子了，婢子怎敢与名满天下的夫人相提并论。”
韩世忠摆了摆手，执意坚持道：“柳姑娘不过自轻自贱，的确是你的歌舞，令世忠想起了拙荆。”
那是在靖康二年，金军策马袭取中原的前一个年头，风雨降临的前夜，汴京的樊楼之中，依旧是花团锦簇，如烟如梦的盛世繁华。
在公卿王公的晚宴上，满座朱紫公侯，笙箫渐起，月琴鼓奏，歌姬们轻轻弹着古筝，低吟浅唱。
梁园几处看歌舞，流连于美人丛中，满座公卿皆是看得目不暇接，韩世忠当时的身份已经是东京留守杜充的副将，也端坐在杜充的身侧，沉醉于梁园歌舞的美妙之中。
几番移杯换盏，众卿皆有了几分醉意，而韩世忠酒量甚豪，丝毫不以为意。
不知不觉间，韩世忠与一个美貌的歌姬目光对视，暗暗生情。
韩世忠凝神看去，那个歌姬肤色白皙，貌美如花，腮若桃李，一双美目含情，宛若秋水。浅笑妍妍宛若桃花灼灼绽放。而这个歌姬的目光中分明还带着几分英气，眉目间写着几分坚强。
韩世忠的心早已被这个美貌的少女夺去了，感觉仿佛失了魂魄。
东京留守杜充察觉到了韩世忠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禁哂笑道：“韩世忠，本官素来以为你是个不近美色的大丈夫，不料今日竟然被一个卑微的歌姬所迷。哈哈。”
面对主帅的质问，韩世忠有些语无伦次：“杜将军，末将”
杜充不禁哈哈大笑：“不必紧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如此貌美的女子，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啊！”
杜充不禁命令那个女子道：“姑娘，你给本帅抬起头来。”
韩世忠低声对杜充说道：“大人，不要吓到了这个女子。”
那个歌姬轻轻抬起月貌花容，一双英气逼人的明眸看着杜充，虽然跪在当地，而头却始终抬着。
杜充不禁赞叹一句：“果然是倾国倾城之美色，你是这里最漂亮的歌姬。”
不过杜充也注意到，她不像寻常歌女那么柔弱，没有那种楚楚可怜，悲悲切切的感觉，渐渐失去了兴致。说道：“良臣，既然你喜欢，本帅就将这个歌女赐给你。”
韩世忠拜伏于地，说道：“末将谢过大人，只是末将还要问问这位姑娘是否愿意。”
杜充不屑地回答道：“不过是一个歌女奴婢罢了，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那个最漂亮的歌女却直面杜充，不卑不亢地说道：“不错，奴婢是个歌女，地位十分卑贱。奴婢虽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可奴婢却梦寐以求去主宰自己的命运。怎么可以像玩物一样被送来送去。”
杜充怒不可遏：“大胆！区区婢子，竟敢口出狂言！”
杜充身侧的几名宋军亲卫纷纷举起长戟，就要奉杜充的命令将她带走。韩世忠一步上前，怒目圆睁，将交戟之卫士拦下。
杜充乘着醉意，将那个歌女一把揽入怀中。不料那个歌女却从桌案上执起一把宋剑，抵住了杜充的咽喉。
杜充不禁吓得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地对左右侍卫呵斥道：“快！你们速速退下！你们是想要本官的性命吗？”
贪生怕死的杜充微笑着对那个歌姬说道：“姑娘，本官已经知晓了你是个刚烈的女子，不过本官乃是朝廷正一品武官，深得陛下的倚重。如若今日血溅梁园，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交戟之卫士纷纷亮出闪亮的长戟，将韩世忠与那个歌姬包围在歌楼之上。
那个歌姬刚烈地说道：“狗官，我可以饶你一命，放下刀剑。我不过是一名歌妓，微末的性命宛若没有根的花草，随你去取。”
转瞬歌姬又带着几分恳求的神色，苦苦央求杜充道：“不过大将军，贱妾求求你，这位少将军与奴婢素昧平生，只是对奴婢有爱慕之心，才为奴婢出头。大将军杀了贱妾之后，还望放了这位年轻的将军。”
韩世忠不禁哭喊出声：“姑娘，杜充不会将我怎样的，不要，不要管在下的生死。”
那个歌姬向着韩世忠微微一笑，说道：“将军，你我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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