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街道的时候，沿街叫卖的报童硬是强塞了一份报纸到车里，宋栖梧低头闷笑，沈朔言无奈的接过报纸，那报童也没收钱，拔腿就跑了。
“小孩！”沈朔言探头出去，想要唤回报童给钱，这才看见，大街上到处都是报童，见人就给报纸，也不要钱，嘴里嚷嚷着。
“瞧一瞧，看一看咯！隆丰行老板谋财害命，栖霞柳家家破人亡！”
“神秘作家玉楼春义愤执笔，为正义仗义执言！”
宋栖梧冷眼瞧着街上的情景，神色间颇为得意，不出半日，隆丰行老板的恶行，将会大白于天下。
这是在南京，处处都是达官显贵，钱家不可能没有死对头，这送上门的把柄，不牢牢抓住的就是傻子。
沈朔言偏过头，正巧瞥见宋栖梧的嘴角一闪而过的嘲讽，他将手里的报纸打开，中间的版块，玉楼春的名字赫然在列。
“昨晚半夜送出去的东西，就是这个。”
昨天回家之后，宋栖梧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连吃饭都不出来，直到月上柳梢，她的伙计闻讯过来，拿到了她给的东西匆匆过去，方才入睡。
沈朔言还以为，她是得知了柳家的事情，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给伙计去办，他倒是真的没看出来，宋栖梧居然还有这一重身份。
“你这个人，情商不高，脑子倒是蛮好使的。”宋栖梧捧着下颌，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怎么样？写的很不错吧，字字珠玑是不是？”
沈朔言拉下报纸，瞥了宋栖梧一眼，点点头。
“嗯……文笔不错，不过你这个举动，可是把你们家给彻底拉下水了。”
花钱买的头版，花钱雇人，在大街上见人就塞报纸，钱家是何许人也？稍微动一下手段，就知道是宋栖梧做的手脚。
“隆丰行不过就是冲着我家的茶田和经商渠道来的，我家远在武汉，他做不了什么，不过就是我危险一些罢了。
反正我家的茶行也不挣钱了，也没什么特殊的制茶手段，大不了就关门咯。”宋栖梧摊摊手。
“你倒是豁达。”沈朔言将报纸折叠，放在了口袋里，重新启动了汽车。
“你这几天出门，让你的伙计和你一起，狗急了也是会吃人的，你也不怕人家在找个土匪来家里掳你。”
“你当我傻啊！”
宋栖梧不满的反驳。
“哪有土匪敢跑到军人家里抢家属的，我不提前准备好，我就敢跑去挑衅人家？
只可惜了我的一世英名，现在居然被用来当做经济手段，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想当初在北平求学的时候，她玉楼春的名头，可是从一点一滴的文章中积累出来的，消失了几年，再次出现，居然是在这个情况下。
宋栖梧不禁有些呜呼哀哉，肖楠这会子，指定在笑自己黔驴技穷，居然想起用舆论这一招，妄图来压制住经济强权。
“宋栖梧，你还记不记得我？”沈朔言突然毫无头脑的问了这一句话，宋栖梧颇为神奇的瞅了一眼沈朔言。
她又不是老年痴呆，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记得他这个小兵痞子？
“你脑子瓦特了？这话说的，就好像是我和你刚见面似得。”
宋栖梧一个劲的盯着沈朔言，她怎么着都觉得，沈朔言问的这个话，绝对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宋栖梧在脑子里回想了好几遍，还是对沈朔言毫无印象。
看她的反应，沈朔言在心里暗暗叹气，果然是自己当年长得不够帅气，人家姑娘根本就毫无反应啊。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罢了。”
柳承业终于在两天后，凑齐了买她母亲棺材的两块大洋，宋栖梧陪着她，去了棺材铺还钱，少年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但劳累并未压腰他的脊梁，反而使他站的更加挺拔。
棺材铺的老板已经知晓了这个孩子的家里所遭遇的事情，推辞着只要一块大洋，柳承业坚决不受。
当晚，那老板又送来了一些麻布和纸钱纸人，声称这些东西只是费些手艺，不需要什么成本，柳承业才勉强收下一些。
后来又陆续的有人过来送东西，柳承业都推辞了。
宋栖梧站在一旁，旁边的沈朔言很是沉默，可宋栖梧却知道，他暗中做了许多事。
柳承业在码头被老板看中，因为识字，被调到了柜台算账，还支给了他几块大洋给他母亲置办丧事，这些都是沈朔言暗中做的，为了保护少年的自尊心，他一直都没告诉任何人。
第二日就是出殡，太阳将要落下的时候，柳承业就点上了火盆，坐在院内为母亲守夜。
柳万钧也坐着轮椅在外面陪着，父子之间没有交流，只余下沉默。
沈朔言扯着宋栖梧去了门外，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团聚的夜晚，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他们吧。
宋栖梧被沈朔言拉着手腕带出了门，还没等她出声反抗，看见对面站着的人影后，宋栖梧沉默了。
此刻夕阳的余辉早已落尽，正是狼狗不分的时间，朦胧中，柳家门前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宋栖梧看不清楚他的脸，可那人的眼神，穿过层层云雾，直盯着宋栖梧被沈朔言紧紧握住的手腕。
即使认不清他的脸，宋栖梧也已经明白——是他来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沈朔言先前还有些疑惑这个人的举动，渐渐的，待他看清楚宋栖梧脸上的哀戚，明白之后，他放手了。
“你有朋友？”沈朔言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来历，可看眼神，他和宋栖梧绝对不是泛泛之交，也不知道他刚刚的举动，有没有给宋栖梧带来什么麻烦。
虽然，明白这一点之后，他的心里很失落。
沈朔言的出声提醒，宋栖梧才恍然回神。
很奇怪的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沈朔言。
眼前的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沈朔言在火车上刺杀的那个日本军人啊！
要是被伊东弘文认出来，即使这是在中国的土地，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太容易了。
“沈朔言，你先回避一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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