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永年会过来，其实沈朔言心里面，是有准备的，只是他今晚过来，这个时机选的就有些微妙了。
房间里，沈朔言将贺永年买来的卤菜，用菜碟装好端上桌，看贺永年已经一个人小酌上了，笑道。
“来我家，你还自备酒菜，这可是打我的脸了。”
他们二人是同一年进的黄埔军校，后来又分在一个教官门下，关系比之常人，又亲厚了两份。
然而这份亲厚，在贺永年后来进了警察部门后，变得越来越淡了。
贺永年放下酒杯，也笑回。
“咱俩是兄弟，谁还计较这些，下次你来我家，大不了你也自备酒菜得了。”
说着，他提起酒壶，将对面的酒杯斟满。
“尝尝，知道你不爱喝南方的黄酒，这是我特意藏的茅台，一般人我都不拿出来。”
沈朔言端起酒杯闻了闻，酒香扑鼻，入口又有温润醇厚之感，的确是好酒。
“我去你府上，还用得着我带酒菜？
你们家的厨子，上次做的那一份霸王别姬，当真美味，我到现在想起来，还直流口水。
你也知道，军里的油水差的很……”
沈朔言笑着打趣，说的也并非全是笑话。
初次来南京时，就在车站遇见了前来接人的贺永年，因太过凑巧，后来他又专门去贺永年的府上拜访过一回，探听虚实。
另他不得不惊讶的是，贺家如今早已经是今非昔比，警察局长的家富丽堂皇，比之南京城的高官府邸亦不遑多让。
高大的洋房，宽广的后花园，以及各色佣人，无一不再说明，当年那个穷困困顿的贺永年，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每天累的要死，吃饭还要抢着吃。
当初就劝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干，你非死脑筋的要就在军队里。”
沈朔言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眉眼俱弯，眼里的神情却很冷漠。
“师父当年就说了，你天生是个当官的料，像我这种死脑筋，也就只能卖卖力气过日子了。”
贺永年默了一瞬，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沈朔言说的话当然是过谦了，他可不是死脑筋，当初入学，他就是考试中力拔头筹进去的，几个参谋部的教官，挤破了头要抢这个得意门生，谁知他愣是选了个长刀队，众人都想看这个一介文人的笑话，可他愣是从无到有，到后来把贺永年自己都压制的死死的。
师父对外是说他是当官的料，私底下却训斥了自己利欲心太重，失了军人的本心。
与得了众人青眼的沈朔言相比，他太渺小又不起眼了。
沈朔言的话，无疑是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贺永年是何人，从一介小巡警坐到如今的位置，岂是喜怒形于色的人物，他面色不变，高高举起酒杯。
“恒之兄，说起当初，我还记得我经常吃不饱，你都偷偷藏起馒头，夜里在塞给我。
这份恩情，永年可是一直都铭记在心啊！”
沈朔言低垂着眉眼，其实他无法将眼前侃侃而谈的贺永年，和当年那个热忱有沉默寡言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贺永年的家境不好，也没受过什么系统的教育，在学校里。和那些有经验的学生，或者有文化的学生相比，他很不起眼。
好在他也算上进，训练学习都不耽误，也比别人多用功，就是身子太瘦弱了。
军校里奉行的是军队的规矩，吃饭都是要抢的，抢不走就别吃。
贺永年每次都只能勉强吃个半饱，为此还落下了胃病，进行高强度训练的时候，偶尔会晕倒。
沈朔言看不过去，所以每次都多抢一个馒头，等到夜里再偷偷的给他，为此，两人也就结下了友谊。
“不过是举手之劳，永年，你不用这么费心记得。”
沈朔言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掩藏住他眼里的冷漠神色。
贺永年也察觉到了沈朔言的冷淡，不经意间就换了话题。
“恒之兄，你此番是打算常驻南京助教，还是说有别的打算？”
贺永年笑的爽朗。
“若是打算来南京发展，你我兄弟可算是又在一起了啊！”
沈朔言的眼神越发的冷淡，其实以他的性子，早就不耐烦和贺永年周璇了，无奈他还不知道贺永年此行来的目的，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只准备待两三个月而已，眼下军队大部分还在四川，在那边一时无事，所以才会过来。”
沈朔言并没有说谎，因云贵川地方势力交错，整个中央军以假借追匪的名义，特意前去收复兵权。
他是因为有特殊任务，所以才滞留在了南京。
“那可真是遗憾啊！”贺永年一脸的遗憾，忽而话题又是一转。
“恒之兄，实不相瞒，我今天是有事来请你帮忙的。”
“近期，我们警察局接到上面通知，要求我们全力护佑一名日本人的安全，可不料他在来南京的火车上，就遭到了暗算。
说来也巧，恒之兄，他和你是同一天到的南京，那天我去接的也正是此人，
你与他同在一列火车上，不知可否为兄弟提供些线索？”
贺永年脸上的笑意更甚。
“恒之兄，你也知道，眼下上面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亲日，以待休养生息，再做反抗。
一派主张联共抗日，停止内战。
小弟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察局长，也很难做啊！
这个日本人要是死在南京，大战势必卷土重来，到时候国内生灵涂炭，我可就是千古罪人啊！”
贺永年说的一派正义之辞，仿佛护佑日本人，还成了他为国为民忍辱负重，沈朔言都被气笑了。
然而为了大局，他又不能拍案而起，只能生生的忍住自己拔枪而起的冲动。
“抱歉永年，你说的这些官场上的事，我不太懂，那晚我和女友在下棋，直到有人查房，才知道外面出了事。”
沈朔言忽然抬眸看向贺永年，眼里含笑，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所以，你派人监视我这个小院，今晚又这么问我，是在怀疑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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