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誉和玉儿因为是背靠着船舷，正在看着船舱内舞台中的思柳姑娘弹琴，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景，兰儿却是面对着船舷，一下子就看见了蒙着面纱，正在作画的李师师。
兰儿她本想提醒老爷和夫人，可是想到刚才老爷让自己不要打扰他们，便又乖乖闭了嘴，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好奇的望着在窗前作画的李师师。
斜对面不远处，就是薛泉儿的药铺，不过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一轮圆月升上了枝头，薛泉儿的药铺早就关了门，里面也看不见灯火，可能已经休息了。
此时船舱里面，思柳姑娘弹完了一首曲子，围观的客人纷纷喝彩，一些公子王孙，争相献上银子，出手大方，一楼船舱中不时传来，‘某某公子献上纹银五百两’，‘某某公子献上三百两银票’等等，叫声不断。
思柳便给那些为她献上了银子的人，一一敬酒，简单的和对方交谈几句后，又走向下一个献上了银子的人，这种在大厅中表演，姑娘们所得的银子，和小费不一样，是无法全部拿到手里的，会有专门的人进行统计，然后按照比例，给那些姑娘分红。
哪个姑娘为楼里挣的银子多，哪个姑娘拿到的分红，也就多一些，李誉刚才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思柳姑娘一曲弹下来，那些客人献上的银子，足足有五六千两了。
这种挣银子的速度，堪称恐怖，比他可是快多了，简直比抢还来得快，只是却不知道，最后分到思柳姑娘手里的银子，会有多少，这还只是一个晚上。
想到这里，李誉不禁感叹：“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也是出自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诗文，诗文里的武陵，是指唐代的京城，意思是京城的公子王孙，挣着献上缠头，一曲下弹下来，获得的金银不计其数。
虽然诗中的武陵是指唐代的京城，但李誉用在这里，也是没有关系的。
因为圣朝的大多数诗人作诗的时候，都喜欢用前朝代指本朝，用前朝的京城，代指本朝的京城，其他朝代的诗人，也是一样。
比如白居易写杨玉环的《长恨歌》中‘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就是用汉朝代指唐朝，因为唐朝诗人写到本朝的时候，都喜欢用汉朝代替，所以明眼的人，一下子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誉说话的声音不小，在窗前作画的李师师，也听见了李誉念的这两句诗文，不由停下了手里的笔，目光望向李誉。
但见李誉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女人搂搂抱抱，实在有失体统，李师师不禁秀眉微皱，暗想：“这个书生，真是好生孟浪，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不过李誉吟的这两句诗倒是不错，似乎是在说那些青楼的女子，李师师也是出身青楼，倒是颇能理解李誉这两句诗中的意味。
不过对方只吟了两句，李师师心里暗想，后面呢？后面应该还有吧？
就在李师师想着后面是什么的时候，却听李誉身边的玉儿说道：“相公真是的，每次念诗只念一半，吊人胃口，刚才在房间里面也是！后面是什么，相公能一次性念完吗？”
李师师闻言，不禁恍然，心想：“原来这两人是夫妻！不过就算是夫妻，要亲热可以在家里亲热，不能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啊，这样成何体统？”
“而且，这好像是丽春院的花船，这男子竟然带妻子逛青楼，倒真是十分少见了！”
就在她心想此事的时候，却听李誉笑道：“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必要太过分追求完美啦！”
玉儿却不依他，笑道：“玉儿不信，相公后面肯定还有，相公的诗才如何，当玉儿不知道吗？相公就不要卖关子了，快点念给玉儿听听吧，老这样吊人胃口，玉儿可要生气了！”
李誉‘哈哈’一笑，说道：“好，好！相公投降，相公说不过你，继续往下念就是了！”于是念道：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念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往下念了，玉儿问道：“后面还有吗？”
李誉摇头道：“这次是真的没有了！”兰儿也在一旁听得饶有兴致，其实这几句诗文还算是比较浅显直白的，即便是兰儿，也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就更不用说李师师了，听李誉念完之后，李师师微微撇着皱眉，似乎若有所思。
这几句诗文的意思是说：京城富豪子弟，争先恐后的献上财物，一曲下来，收到的财物不知道有多少。钿头银篦打节拍时，会常常断裂，变得粉碎，血红色的罗裙被酒渍染污了，也不后悔。
年复一年，就这样在欢笑中度过，秋天去了春天又来，美好的时光就这样白白的消磨。兄弟从军，姐妹死去，家中落败，一天又一天，她也会渐渐的老去。门前的车马和客人也越来越少，青春不再，年老之后，只能嫁作商人为妇。
将青楼女子的一生，和其今后凄惨的下场，秒速的清清楚楚。
李师师望着李誉，对李誉的这几句诗文，也生出了共鸣，她也是青楼出身，如果不是今天攻破了汴京，她的下场或许也会向李誉说的那样，年老色衰之后，只能嫁给一个商人做妾。
想到这里，她也忍不住为那些青楼里的姐妹们，生出了一种悲哀和凄凉的感觉。
月亮渐渐升到了中天，已是深夜了，玉儿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哎，她们其实都是可怜的女子，能嫁给相公，玉儿比她们的命好多了，相公看那天上的明月，玉儿愿意化作天上的明月，永远伴随在相公身边！”
随后吟道：“愿身能似月婷婷，千里伴君行！”
“呵呵！”李誉就笑了，说道：“想不到玉儿诗才也这么好，比相公强多了！”
玉儿闻言，忍不住拍了李誉一下，笑道：“讨厌，玉儿的诗才，哪里及得上相公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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