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辽东已经是冰天雪地，十几个女真人，有老人，有妇女，也有孩子，却没有一个青壮，正围在一处冰面上，小心翼翼的凿开冰面，放下渔网捕鱼。等了很久，渔网动了动，老人急忙收网，可让老人失望的是，渔网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孩子们原本希冀的目光顿时就黯淡下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年恨恨不平的在渔网上踩了一脚，“这些该死的汉人，如果不是他们在河里丢弃尸体，河里怎么会没有鱼。”
想起阿玛从军打仗顾不上家中，额娘好不容易耕种些粮食却被偷袭的汉人烧毁，少年的眼神更加的疯狂，“我要去当兵，我要去杀光那些汉人。”抄起一个鱼叉，就想往远方跑，却被一个妇人拉住。
“阿克敦，你不能去，你去了额娘怎么办？”妇人死死的拽住儿子的胳膊，却被阿克敦拉着在冰面上滑了很远。
“额娘，”阿克敦回过头，“你放开我，我去当兵，就能获得犒赏，你就能吃上饭了。要是攻破汉人的城池，还能给额娘弄来漂亮的衣服，很多很多的首饰。”
旁边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哥哥，有雅利奇的吗？”
“有，当然有，”阿克敦一挺胸膛，用手比划着，“我给雅利奇找来这么多的首饰，还要有这么大的珠子，比东珠还要美丽。”
妇人却死活不愿儿子去冒险，“你阿玛临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可他在外面呆了那么久，不但没有带回来一分钱财，还掏空了家底打造兵器盔甲。阿克敦，听额娘的话，在家好好呆着，等过段时间，河里面就会有鱼了，咱们就有东西吃了。”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不够，又换了个说辞，“对了，你会打猎，会寻找猎物的踪迹，要是你走了，我和你妹妹什么都不会，还不要饿死啊。”
阿克敦一跺脚，“河里那有鱼？冰天雪地的又到哪里寻找猎物？”辽东明军对建虏统治区采取了三光政策，杀光一切看到的活物，烧光一切看到的房屋，抢光一切看到的财物。由于深入敌后处境艰险，出击的明军干脆施行了四光，把抢光财物变成了烧光粮食，带光珠宝人参等贵重物品。同时，还在河流中扔腐烂的动物尸体，彻底瓦解建虏的战争潜力。
可怜的阿克敦一家，只不过是建虏统治下经济崩溃、缺衣少粮的缩影，严密的封锁，无情的袭击，已经将女真人送入了绝境。更令人绝望的是，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就连他们的大汗，也只是在想方设法囤积粮食，扩军备战。
阿克敦的话，让他的额娘欲哭无泪，欲语还休，只能无助的看向四周，希望有人来帮忙劝说，留下孩子。
原先撒网捕鱼的老人走了过来，“阿克敦，别傻了，咱们女真人啊，是造了孽，遭报应了。你就是去当了兵，也不过是晚死几天，还不如留下来陪你额娘，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活路？造孽遭报应？”阿克敦冷笑不停，“留在这里等死，才是没有活路，唯一的活路就是去杀汉人，抢汉人的东西，把汉人杀光，把他们的土地抢光，我们才有活路。”
老人摇摇头，“傻孩子，你知道汉人有多少人，多大地方吗？”老人用手比划个碗口大小的圈儿，“如果咱们女真人的土地是这么大，那汉人的土地就是咱们这里到大汗住处那么大，这么大的地方，你骑上马不停的跑，就是跑一个月，也跑不出他的疆域。这么大的土地，你能抢完吗？这么大的土地上的人，你能杀完吗？”
阿克敦傻了眼，他毕竟是个孩子，又是在贫穷落后的村寨里成长，又怎么会知道世界有多大，可他还是不服气，“汉人有那么大的土地，怎么还来抢我们的？”
老人摇摇头，“错了，不是他们抢我们的，是我们抢他们的，正因为大汗野心太大，招惹了汉人的皇帝，才给咱们女真人找来了这么多的麻烦。所以我说，是咱们做了孽，造了报应。”
“你胡说，”阿克敦却不肯相信，“是汉人欺负我们，做买卖不公平，还向咱们要东西，大汗才起的兵。”
老人又摇摇头，回身向后走，佝偻的身子满是凄凉，“也许你说的对，大汗是对的，可我只知道，原本大汗没起兵的时候，我有三个儿子，吃穿都有人照顾。现在儿子全死了，不是跟大汗出征战死的，就是在家门口被汉人杀的，只剩下我老不死的，在这里等着，看是大汗遭了报应，还是汉人先服了软。”
阿克敦茫然无助的看向自己的额娘，希望从额娘这里得到证实，老人在说话，说的话都是假的，可额娘却点点头，“他说的都是真的。”阿克敦又看向其他人，除了和他一样不懂事的孩子，大人们都在点头，“大汗是骗子，是疯子，他酿的苦果，却让咱们帮他吃。”
“不，不是这样的，”阿克敦疯了似捶打着冰面，点点残冰溅出，在阳光下闪耀着妖艳的光芒，就好像老奴的统治，在眼光下逐渐融化。
……
老奴今天难得没喝酒，而是召集手下一起议事，这是他得知皇太极死讯后养成的毛病，每想起儿子就哭，一哭就要喝酒，一喝酒就要喝的酊酩大醉，一喝醉就要要打要杀。时间长了，手下人都怕了他，一看到他喝酒，就躲得远远地。像这样正正经经的开会议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常进行了。亏得女真人用的是诸王联合议政，才没有让大金崩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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