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郭皇后诊过脉之后，朝赵恒连连摇头。当着郭皇后的面，也没有将病情说出来，只是脸上沉重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郭皇后在一旁冷眼瞧着，见状便道，“太医有话尽管直说就是，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是知道的，如今不过熬日子罢了，能有几日好活，都说不定。”
“是真的？”赵恒问太医。
太医点头，的确就是郭皇后说的那般。甚至更严重一点，因为郭皇后不愿叫人瞧见自己重病的模样，所以一直服用保养容颜的药，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其实内里亏损的更加厉害。
就像是拼着要燃烧自己的生命，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赵恒有些发懵。郭皇后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要强的，似乎永远也打不倒，永远都是那么倔强的模样，丝毫不肯服软，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将她击败。
也的确是如此，就算是赵祐去了之后，郭皇后也不过是病了些日子，便渐渐的好起来了，一切如常。相较至今仍缠绵病榻的曹修媛，要好得多。
他未曾想到，却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郭皇后自己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她早就已经病入膏肓，却成功的瞒过了所有人。
“官家如今知道了，打算怎么处置臣妾？”郭皇后看着赵恒问。
赵恒哑然。他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皇后临死之前，拼着命也要对刘娥动手，这件事虽然仍算不得对，但他却没了刚知道时的愤怒。
他不是无情的人，郭皇后跟了自己十八年，除了当初害了刘娥的孩子，便再也没有一件事做得不合他的心意的。只因他自己满心都是刘娥，所以能给她的唯有敬重。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但或许是因为，在他的眼里，郭皇后实在是强大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所以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当然也不曾有过一丝的犹疑。
然而他也不能不承认，对郭皇后来说，自己并非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如今又知道郭皇后竟然重病在身，对他来说，不啻是个极大的打击。仿佛自己以为坚硬高大的墙，竟然轻易的倒塌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那些责怪的话，他说不出来。
但想要说些好话，他觉得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和郭皇后之间，实在是疏远，所以他想来想去，仍然只想出了一句满是客套的话，“皇后你放宽心养着身子，朕得空再来看你。”然后便离开了。
郭皇后对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官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么？怎的如今不说了？”
她提到这个，赵恒也忍不住道，“皇后，不管朕做错了什么，那都是朕一人之错，你对我有怨恨，也是应当的。可你不该如此……你身为皇后，做出这样的事，实是不该。”
“不该？我以前就是因为太相信这个不该，总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和身份的事，令得我，我的爹娘蒙羞。所以做每一件事，都要思前想后，犹豫不决，生怕有一点点的不妥当。我做得很好，人人都称赞，可那又如何呢？官家眼里心里，能看到的，还是那个女人。”
郭皇后微微仰起脸，忍着泪意，停了好一会儿，才道，“纵使如今所有人都说我做错了，我也不会改。官家若是不高兴，只管处罚臣妾就是。臣妾绝无怨言。”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她是将死之人，到如今还怕什么呢？
赵恒听她说得伤感，只得道，“皇后先好生养着罢，别多想这些。”
从玉宸殿出来，赵恒心里有些茫然。明明郭皇后的确是做错了，但不知为何，他指责的话却说不出来。可倘若这件事不说出来，刘娥身上的冤屈便不能洗刷干净。
他犹豫了一下，便提脚往穆清殿去了。不论如何，这件事总要告诉刘娥，想来她是必定能够理解的。
而玉宸殿里，郭皇后闭着眼睛靠在凤座上，有些疲惫的问道，“官家去了哪里？”
“回圣人的话，像是去了穆清殿。”青梅在一旁轻声答道，想了想，又开口，“圣人，红叶……”
郭皇后不耐的摆了摆手，“我没空去计较这些，人往高处走，我如今这个模样，她想着新的出路，也是应该的。青梅……你明日也家去吧，我已经替你都办好了，明日直接出宫就是。”
“圣人！”青梅不安的叫了一声，“婢子是跟着圣人进宫的，又怎会离了圣人出宫？”
当初进宫之前，郭皇后便问过她们，倘若不愿意跟着进宫，放她们出去嫁人也无妨。
当时红叶和她留了下来。红叶的心思，青梅隐约也能猜到些，不过是不舍得宫里的富贵，又觉得自己未必没有机会罢了。但她却不是的……
郭皇后是什么样的人，青梅比红叶看得清楚。郭皇后对别人严厉，对自己更苛刻，身边的人便也要规规矩矩的。这样的人，怎会允许自己的婢女爬上主子的床呢？
当时她进宫，便是为了留在郭皇后身边伺候罢了。毕竟，除了她们这些从郭府带来的旧人，还有谁能全心全意的为主子着想，能让主子用得顺手呢？
她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大不了便是将来老了，做不动的时候，出宫去，守着积蓄过完此生罢了。
而今郭皇后的处境不好，红叶更是背了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怎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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