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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这么久，萧湛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湘儿这么霸气的样子。
他专注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地回不过神。从御花园到景仁宫的一路上，她一直牵着他的手，然后又二话不说地就把他推到了她屋子里，脱了他衣服就要给他缝。虽然说少了些娇羞忸怩的情-趣吧，但真是暴躁又可爱，他真的挺喜欢的。
“别站着，来这边坐。”
湘儿回身朝他招招手，自己则跑来跑去地找针线盒。
皇后给湘儿在景仁宫里安排的这间寝殿不算很宽敞，没有公主府的气派，但多了几分雅致。门口的地上摆着一鼎铜制的香炉，满屋子都是月影纱的窗幔，这种纱是西域进贡的，当日光照到纱上时会给人感觉很温柔。左手边，窗下有一张条炕，条炕上铺着被褥和迎手，正当间还横了张炕桌，深秋了不比夏时暖和，屋外有宫人们在烧火以保证寝殿里的小主不会太冷着。
萧湛走过去，歪坐在条炕上，两条大长腿垂在炕沿上，手肘拄着炕桌，手掌托着下巴，用指尖时不时轻轻点着自己下颌角的位置，一双长目细细地望着湘儿替他缝衣服。
和煦恬静的午后日光透过白色的窗纸映照进来，落在湘儿细白的指尖上，她针线活儿很好，缝补时轻车熟路，萧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看，她始终心无旁骛，很快便改好了那略窄的肩膀，又拿到萧湛的身上比量比量。
“行了，能穿。”
幸好这衣裳裁制时比较马虎，没有将缝在里衬的多余布头给剪得太干净。
萧湛点头，湘儿笑了，她心满意足地笑容被他尽收眼底，那么美好又纯粹，他看得心都要化了。他歪着头看她：“我似乎好久没见到你对我这样笑。”
湘儿眉眼弯弯的说：“那我今后便日日笑给你看。”说话间收回衣裳，低头用针尖挑起长袍的下摆，打算再给他调一调下摆的长度。
萧湛倒忽得伸手拦了她一下。
缝衣针很尖，她险些扎到了他，湘儿心下一惊，连忙抓起他的手翻看有没有事。
萧湛反握起她的手：“华阳，我不疼。”
湘儿虚惊一场，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
“我只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嗯，你说。”
湘儿低下头，继续缝手里的衣服。
萧湛微垂下浓密的眼睫：“你说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怎么能将针线活儿做得这么好呢？”
湘儿张嘴就来：“普通的女红嘛，大公主也曾学的。”
只是大公主已经死了，现下是无迹可寻死无对证了。
萧湛微笑，将两条手臂交叠着搭在桌上，手肘拄起上半身凑上前：“那你不识字是怎么回事？”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事儿，所以在与她通信时才会次次标音。
“我、没有不识字。”湘儿犹豫了一瞬，她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已经习得了许多汉字，即便萧湛若让她读让她写，她也能暂且蒙混过关的。
萧湛略略地点头，像是并不意外，他好像早就猜到了湘儿会这么说，所以才没有再追问，反倒是摆弄起了湘儿手边的针线盒。
湘儿偷瞄他一眼，也没说话，心里却莫名地闷得慌。其实萧湛若质问她还好，像如今这样他什么都忍让她一步反倒让她心里过意不去。相识了这么久，萧湛已经很信任她了，但她还是对他有隐瞒，她一直没告诉他她根本不是华阳公主，她有许多话没说出口，她知道若她不及时制止这谎言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更只会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但她还是很犹豫，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萧湛自己其实是鬼魂？萧湛会不会嫌弃她与她心生嫌隙……
她是从前世归来的，她明知道今世会发生的一切，她为什么在与老皇帝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的情况下还要帮老皇帝守住江山，而不是帮萧湛复仇，不是帮他夺得这天下而是硬生生要让他将天下拱手送人屈居人下？
她明明也没有资格做太子的，像她这样平凡又普通的姑娘，即便不说她曾死过是个鬼魂的事儿，只说她前世是个打扫屋子的婢女连给大将军提鞋都不配……
她既然不是公主，她为什么一直对此绝口不提，她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将真相说出来，没准儿能遇到什么道人能够把真正的公主灵魂换回来呢？
若她说出来了，又会不会连累到柯进贤，毕竟柯进贤也是深知上一世萧湛曾杀过老皇帝的，萧湛他会不会出于自保暗中除掉柯进贤，毕竟他原本看他就不对付……
这些问题，湘儿这些日子已想了很久很久，她知道虽然她自己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公主的肉身，但旁人未必会接受她这个粗俗渺小的灵魂，她很担心她若将这一切实情和盘托出会衍生出怎样的后果，若事关人命，那她说不出口。
萧湛原本正趴在炕桌上百无聊赖地摆弄针线盒，偶然间用眼角余光一瞥，倒发现湘儿放下了针线，一脸委屈似的要哭。
“怎么了？”
他紧张地连忙将隔在二人之间的炕桌挪开，摸了下湘儿的脸颊，湘儿扑进他怀里。他一时愣住傻傻地感受着自己怀里这个香喷喷软绵绵的温香暖玉。
湘儿喉头哽咽，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也没人能替我拿个主意。”
萧湛低头看她，感慨她怎么这么单纯，问：“能告诉柳杏和春蕊吗？”
“不能。”
“能告诉你父皇和母妃吗？”
“也不能。”湘儿是重生的鬼魂这事儿倘若要真的说出来也是要第一个与萧湛说的，旁的人她更加信不过的。
萧湛敛了敛眉头，眼前一亮：“不如你写下来，等到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交给我。”
湘儿眼眶含泪，眨眨眼，心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指了指窗户，示意萧湛先背过身去，萧湛略显无奈地照做。只是他这刚转过去，进门处的格扇门便忽然被人给推开了，白延之如一阵疾风似的冲进来。
“公主！将军？”白延之又惊又喜，将军他何时回京的？
萧湛倏地沉下脸，走下条炕，单手握拳端在腹前：“你平日里就是如此进出公主寝殿的？”男女有别都不懂？
白延之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规规矩矩地跪地上：“将军，实在是十万火急，养心殿传出噩耗，卑职一时糊涂才如此莽撞。”
湘儿闻声急忙转过身：“出什么事儿了？”
“皇上他没了意识，恐怕……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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