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前，太医为皇上诊脉，皇上突然没了意识不省人事，养心殿上下已乱成了一锅粥，皇后和姜贵妃都已经先后往养心殿那儿去了，事关重大，公主也快快前去吧。”白延之拱手跪在门边，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湘儿看了眼萧湛，提起裙摆就急忙朝养心殿奔去，萧湛皱眉，心中想紧随其后，但他还不宜暴-露身份，情急下看了眼门口的白延之，张口要他的衣帽，急匆匆地穿好才追了上去。
宽阔的甬道尽头，两扇朱红色的实榻大门里，一群锦衣华服的娘娘和小公主小皇子正站在养心殿的院子里，湘儿缓缓地走进去，众人对躲着她背过身，她好像一个多余的人，忽而一个头顶扎着冲天揪的小皇子指着她问。
“她、她就是要继承皇位的皇姐吗？那她以后若是做了皇帝，她是不是第一个就要杀了我？”小皇子乳臭未干，什么都不懂，怀抱着他的婢女连忙教他噤声。
“十皇子，话不能乱说。”
“可是我母妃常常这样说，四姐姐生性恶毒。”
闻言，十皇子的生母王婕妤连忙用绣花的帕子堵住了他的嘴，湘儿与她擦肩而过，王婕妤也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没有解释，没有客套。
其余的妃嫔们则是在看热闹，她们冷眼旁观，嘴角都微微地扬着。
湘儿眼观鼻鼻观心，哂笑，其实她明白的，这深宫之中不仅仅只是姜贵妃不想让她做皇帝，除了皇后与姜贵妃素来不对付，其余的嫔妃基本上都是站在姜贵妃那头的，她们年华正好，宁愿让姜贵妃那年幼的十二皇子做皇帝当闲散太妃保几年安稳日子，也不想让她这个已经出嫁成人的公主当家，以免她杀伐果决，对她们斩草除根。
伺候在皇后身边的康嬷嬷走过来，叫湘儿往前走，不要在后面跟人挤。
边走边极低声地道：“公主放心，这些年专伺候皇上的徐太医刚刚从寝殿里出来了一次，看徐太医的样子，皇上他没什么大事儿。”
湘儿抬眸，跟着她往前走，皇后通身的素色华服正站在六宫之首，此时的她眉目舒展，眉宇间也没有哀容，湘儿有些惊讶于皇后的自信，正欲与她说些什么，正对面养心殿寝殿的格扇门倒忽地开了，大太监总管抱着个拂尘走出来。
“皇上安好，还请各位娘娘小主放心。”
湘儿长舒了一口气，大太监走到她跟前。“四公主，皇上有事儿要交代公主，还请公主随我进殿走一趟。”
湘儿：……
一时愕然。
恰好萧湛及时赶到。
他身穿着青色的长袍与黑靴，那是白延之的衣裳，他与白延之在身长和体态方面素来很像，再加之萧湛又将帽子压得很低几乎要看不见他的脸，单看一个侧影，两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因着从前皇上也曾口谕白延之可以与湘儿同出同进，故而今日也没人能拦得下他，湘儿心道虚惊一场，连忙拽上萧湛一同进殿。
两个人堂而皇之地向前走，背后是一双双神情狠厉的眼睛，众妃嫔都如同看待眼中钉肉中刺那般盯着湘儿，只在皇后无意间向后瞥看时，那狠厉的目光才会稍加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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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太医们正往外走，湘儿甫一进去就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
她心下一惊，狐疑地环顾四周，心说这老皇帝正好端端躺在床上，站在他床边的姜贵妃与姜丞相也不像是刚发出过如此怪声的样子，怎么有这么大的一声怪响大家都没注意到呢？
萧湛低声问她。“怎么了？”
湘儿眼睛一转，轻轻地抿抿唇说：“没事。”她莲步轻轻地往前走，绰约间在养心殿的书桌下面看到了一抹深灰色的衣角。
冻死鬼正瑟瑟缩缩地藏在桌底下，湘儿与萧湛相处得久了，身上也沾有真龙之气，冻死鬼连忙叫湘儿别靠近。“小人晌午途经御膳房发现有宫人在皇上的汤药中动手脚，实在不放心皇上，就特意过来看看。”
湘儿微微地敛眉，也知他怕她，便没有靠近。
不远处，姜贵妃和姜丞相正站在老皇帝床边猫哭耗子假慈悲。
姜丞相吹胡子瞪眼睛，一身大红的官服穿得比谁都喜庆。他手指颤抖着捋胡须，虽已年过半百但仍是一脸的精明相，起初他们谈话声很小湘儿也听不清什么，等了一会儿，姜丞相忽地夸张地将双手高举过头高声哀呼道：“岂有此理！竟然有贼人敢毒害皇上！待老臣查出元凶！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诛他的九族！”
姜贵妃则跪到了床头，手握着个帕子，时不时哽咽，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皇上可有好些了？臣妾真是心痛啊，若皇上有事，臣妾也不想活了，可怜了我们那年幼的小十二啊。”
湘儿与萧湛对视一眼，萧湛眼底噙着笑，他早知道宫中的尔虞我诈素来如此，见怪不怪，反倒是湘儿……
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情景……
看得她甚是反胃呀……
冻死鬼适时在桌底下捂着头开口说：“皇上的那毒就是姜贵妃她们下的，一听说皇上不省人事，这两父女来的比兔子都快。幸好那碗药被我偷偷地换掉了许多，不然这皇上一死可真要遂了她们的愿了。”
湘儿当下了然，目露赞许，这一回真多亏了冻死鬼，机智，聪明。
大太监总监带湘儿和萧湛往前走几步，躺在病榻上的老皇帝朝姜丞相和姜贵妃摆了摆手，嗓音比往常还沙哑，说：“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朕有话要与阿四说。”
姜丞相和姜贵妃领命先行告退，湘儿跪到了姜贵妃刚刚跪过的地方，闻到了一鼻子脂粉味，顿感鼻子好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萧湛没有上前，他打扮成了白延之的模样，若皇上有话要与华阳单独说，那他也理应出去。不多时，姜贵妃和姜丞相出了门，寝殿里的太监和婢女也都撤了，偌大的养心殿里悄无声息静谧无声，环顾四周，就只有萧湛、湘儿和老皇帝三人。
萧湛眯眼，弓着身子慢慢地朝门口后退。
不期然间，从寝殿的最里处传来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不用走，你也留下。”
……这有些出乎他意料。
萧湛直起身，老皇帝正半垂着眼睛躺在病榻上看他。他年纪一大把，嘴唇苍白，精神也早已被病魔拖累得有气无力。两个人沉着气对视一眼，冻死鬼被吓得溜出了养心殿。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刻意恶狠狠地道：“萧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归京。”
萧湛眼波微动，哂笑，眉眼间毫无惧色。他摘下官帽，径直大步流星走过来。“是。下官胆大包天，但皇上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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