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的声音很低很轻，缓缓说道:“归海公子并没有死，他受岳将军的重托，出使西北诸国，包括甘州回鹘，甚至是西辽，还曾记得西辽国主七年前与靖安公子的誓约吗？这是岳家军的千古大计，更是陛下的深谋远虑。”
如韵有些将信将疑，依旧执念地追问着此事的原委:“纵然真如湘儿所言，靖安公子都不知晓的事，湘儿又从何处得知？”
无论是欧阳靖安还是柳湘，他们口中所描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真切切的感觉与描述，甚至能令如韵脑海中幻想出那个场景，血与火陵替的沙场，雁门关，抑或是西辽，大漠孤烟。
柳湘转身离去，请如韵稍安，旋即回到自己的珠奁中取出了一封军中文书。
清晰的字迹与朱色的密封以及金色的龙纹，这是大宋军中最大的秘密才是使用的仪制。如韵自幼在欧阳公子身边服侍，耳濡目染，自然知晓这份军情的攸关。
柳湘正色嘱托如韵:“姐姐，今日小妹为解姐姐的思君之忧，方才从公子的书房中取得这份文书。如果被公子怪罪下来，恐怕你我的性命……”
如韵心中本来还保有的一丝猜疑，此刻却焕然冰释。
柳湘楚楚可怜地说道:“湘儿一个小女子，又哪里能得到如此文书，如韵姐姐不必心疑，也许五年之后，陛下的夙愿完成之日，归海公子也完成了他对君王的使命，衣锦冠翎回到故里。到了那时，归海公子与如韵姐姐相聚，永远不再分离。”
如韵憧憬着将来的美好温情，眼前不禁浮现着这一幕，那时，归海云如古时的博望侯和傅介子一般，扬威异域。一朝青史名流。归来仍是昔日那个多情而爱与自己调笑的少年。
而自己一身嫁衣，转瞬红颜与芳华，名正言顺地做归海公子的爱妻，从此以后，再不会有片刻的分离。
柳湘见如韵相信了自己所言的美好，先是莞尔一笑，而后清秀的容颜间流转过一丝歉意的神色:“你我都是婢女的卑微之身，这几日我被相府公子所伤，却是如韵姐姐一直在悉心照料着我。姐姐陪伴在公子身边日久天长，远胜过湘儿，令姐姐这般照料，我实在是难以为报。”
如韵卑微地一笑:“我们宛若乱世中的浮萍，是云抑或是泥，又怎能一言说得清呢？公子待你情深意重，我又怎敢相比。你在公子心中的分量，如韵是无法相比的。”
柳湘有些疑惑地笑道:“这又怎么会，姐姐自幼便追随在公子身侧。”
如韵缓缓说道:“如韵从来就是丫鬟，自幼服侍欧阳公子，公子给了如韵兄长一般的关心，才令我不怨恨人间的卑微与凄苦，随着欧阳公子离开故土汴京，客居江南。可是如韵知晓，正是因为多年追随在公子身侧，懂得自己的身份与分寸。如韵只是公子爷的婢女，而不敢又任何非分之念。”
如韵话锋一转，又说道:“如韵生来就是公子的丫鬟，而你不同，出身清贵之家，一时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知书达礼，足以与公子琴瑟和鸣。加之妹妹冰雪聪明，总能在危难关头相助公子，因此，公子待你，总是会好过待我的。公子很倚重妹妹，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也许除了瑾晨帝姬，无人可及。”
如韵带着几分央求的口吻对柳湘说道:“服侍公子多年，如韵知晓公子的性情，他心中有着算无遗策的韬略，也与生俱来带着那份沉着，沉着得近乎冰冷。帝姬殿下离开后，只有你才能令公子一展欢颜。你来到他的身边之后，公子的一切都变了。”
“湘儿，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同，答应我，不要离开欧阳公子好吗？许多年来，朝堂之争令公子孤独，只有你的陪伴，公子才能认清自己，难得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柳湘正色说道:“湘儿所做的一切，都及不上公子待我万分之一的好，湘儿会一路陪伴公子走下去。公子当年的恩情，湘儿愿衔草结环以报。”
如韵纯真的脸上展现出正色的脸色，殷殷对柳湘嘱托道：“如韵自幼在欧阳公子身边做小丫鬟，深深了解欧阳公子的性情，他看似宛若湖水一般波平如镜，淡泊宁静，但宁静终究是为了致远，公子有时给人一种极其冷漠的感觉，不喜爱过多的言语，平生喜爱宁静，但他的本心是最温良的，他的内心比谁都温热。”
俾倪天下的才华背后，容颜之下化不开的冰冷，却隐藏着一颗炙热的心。潇洒自若的智略背后，是旁人难以理解的孤独。
凝望着天边孤月一轮，柳湘暗暗垂泪，对如韵幽幽说道：”欧阳公子是忠烈名将欧阳广大人的长子，想必老爷对公子有深深的厚望，希望自己没能看到的那个朝局，在靖安公子手中实现，还天下一个盛世繁华，文煌武烈，海晏河清。公子从来不愿只做一个谋士，他心中的夙愿，是能够辅佐明主，成为凌烟阁中出将入相的名臣。“
如韵缓缓向着柳湘跪了下去，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道：“求湘儿姑娘好生陪伴在欧阳公子身边，一场国难，萱和帝姬被掳到金国后，姑娘已然是公子身边唯一的知音了。唯有姑娘，可解欧阳公子心中孤独。”
柳湘见状，心中暗暗一惊，许多年来，如韵就是这般不计付出地陪伴在欧阳靖安的身边，陪着他读过许多幽暗的时光。
内心的直觉告诉柳湘，如韵与欧阳公子之间总会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意，但也许是判若云泥的身份之别，让她们渐行渐远。
世人常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许如韵等待了这么多年，也只是等来一个这样的结局罢了。
可是如韵却依然愿意为欧阳公子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因为在与归海公子相知相惜之前，欧阳公子就是她的一切，是她遥不可及的信仰。
如韵其实与柳湘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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